坠落。
永恒的坠落。
没有风声,没有呼啸,只有粘稠如墨的煞雾无声地包裹、挤压。身体仿佛沉入亿万年的冰海,刺骨的寒意穿透残破的皮肤,侵蚀着早己麻木的神经。每一次试图呼吸,吸入的都是带着浓郁腐朽气息与致命精煞的冰冷“液体”,呛得肺腑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带出带着血沫的呜咽。
苏毅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如同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孤舟。道基崩毁的余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灵魂的每一寸。体内空空荡荡,曾经奔腾的力量化为乌有,只剩下那缕在丹田最深处、如同风中残烛般艰难旋转的混沌气旋“微尘”。它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却成了这片死寂荒芜中,唯一一点证明他“存在”的微弱星火。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坠落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噗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撞击,伴随着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
他重重砸落在……某种极度粘稠、冰冷刺骨的液体之中。
是水?不!比水粘稠百倍!如同凝固的沥青,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残破的身体瞬间又添新伤,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腥甜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口鼻涌出,迅速被身下粘稠的黑暗吞没。
葬魔渊最深处的……死寂黑潭。
传说中,这里是葬魔渊一切死亡与精煞的最终沉淀之地,是连化神修士的神魂都能缓慢侵蚀、同化的绝死禁区!
粘稠冰冷的黑水包裹着他,带着恐怖的腐蚀性与压迫感,疯狂地试图钻入他残破的皮肤、龟裂的经脉、甚至那空无一物的丹田废墟!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重,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呃……”苏毅的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身体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残破的肺部被黑水挤压,窒息感如同巨手扼喉。意识在剧痛与窒息的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深渊之际——
嗡!
丹田最深处,那缕混沌气旋的“微尘”,仿佛感应到了这极致浓郁、精纯到恐怖的死寂本源的靠近……极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不再是之前的微弱旋转,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饥饿与……渴望!
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嗅到了绿洲水源的气息!
嗤嗤嗤!
包裹着苏毅身体的粘稠黑水,在接触到他那残破丹田位置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某种无形的、贪婪的吸管!
一丝丝、一缕缕精纯到无法形容、粘稠如墨的死寂本源,不再是被动地侵蚀他,而是……主动地、疯狂地被那缕震颤的混沌气旋“微尘”强行撕扯、抽离!如同百川归海,无视了肉身的阻隔,首接没入丹田废墟的核心!
这吞噬带来的并非滋养,而是……毁灭性的剧痛!
那精纯到极致的死寂本源,蕴含着葬魔渊亿万载沉淀的恐怖侵蚀力与法则碎片,如同烧红的钢水,蛮横地灌入那缕脆弱的混沌气旋“微尘”之中!
“呃啊啊啊——!!!”
苏毅的身体在粘稠的黑水中猛地弓起!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活虾!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惨嚎!这痛苦远超道基崩毁!那是法则层面的撕裂与重构!仿佛灵魂被投入了混沌磨盘,被亿万道死寂法则的碎片反复研磨、撕扯!
混沌气旋“微尘”在这股狂暴本源的冲击下,疯狂地膨胀、收缩、扭曲!它那微弱的法则褶皱被强行撑开,又濒临崩溃!旋转的速度变得混乱而狂暴,如同失控的陀螺!每一次旋转都带来更恐怖的灵魂撕裂感!
吞噬!它在疯狂地吞噬!如同一个初生的、饥饿到极致的黑洞雏形,不顾一切地掠夺着这黑潭中精纯的死寂本源!但这掠夺带来的,是自身随时可能被撑爆、被同化的巨大风险!
苏毅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彻底破碎、沉沦。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灵魂都在被这狂暴的吞噬与反噬中寸寸瓦解。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就在这生死一线、混沌气旋即将被撑爆的临界点——
嗡!
那缕疯狂震颤、濒临极限的混沌气旋“微尘”,核心处那被强行撑开的法则褶皱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幽暗原点,如同宇宙初开的奇点,极其突兀地……亮了一下!
这一点幽暗的亮起,微乎其微,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吞噬意志!
《九幽噬魂诀》最核心的法则烙印,在生死绝境中被彻底激发!
轰!
涌入气旋的狂暴死寂本源,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黑洞核心,瞬间被那点幽暗原点蛮横地撕扯、压缩、凝练!原本狂暴混乱、足以撑爆气旋的能量,在这绝对的吞噬法则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强行驯服、转化!
混沌气旋的旋转速度骤然降低,但每一次旋转都变得更加……沉重!更加……凝实!那缕法则褶皱,似乎被强行稳固、拓宽了一丝丝!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消散,而是透出一种……扎根般的顽强!
更多的精纯死寂本源,开始以一种相对“温顺”的方式,被这稳固了一丝的气旋持续吞噬、转化,化作一缕缕极其微弱、却带着混沌寂灭气息的……灰色气流。这气流不再狂暴地撕裂苏毅的灵魂,而是如同最冰冷的溪流,极其缓慢地流淌过他残破的经脉废墟,带来一种麻木的……修复感?不,更像是……同化!
剧痛依旧,却不再是毁灭性的撕裂,而是变成了被强行改造的钝痛。苏毅残存的意识在剧痛的余波中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光。
他“看”到了。
借着那点幽暗原点极其微弱的光芒,他“看”到了自己丹田深处那缕稳固了一丝的混沌气旋“微尘”。它如同在绝对的死寂废墟中,强行点燃的、一颗微小的、贪婪的……黑色星辰。
他“看”到了身下这无边无际、粘稠冰冷的黑潭。潭水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沉淀着亿万骸骨精粹的、如同液态墨玉般的死寂本源。
他还“看”到了……潭底。
在距离他坠落点约百丈之遥的潭底深处。
那里,并非淤泥或骸骨。
而是……一座山。
一座由无数巨大、扭曲、散发着太古洪荒气息的惨白骸骨堆砌而成的……骸骨巨山!
骸骨巨山的形态诡异无比,如同某种盘踞了亿万年的巨兽残骸,又像是一座扭曲的、指向深渊的尖塔。无数狰狞的骨刺、断裂的巨角、庞大如山的颅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方式交错、堆叠,形成了这座死寂山脉。
而在骸骨巨山的最高处,在那无数巨大骸骨拱卫的峰顶……
静静地……矗立着一张王座。
一张同样由惨白骸骨构成、巨大、狰狞、布满扭曲螺旋纹路的……骸骨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无法看清其具体形态。并非距离遥远,而是那身影本身,仿佛就是由最纯粹的死寂与阴影凝聚而成。它如同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静静地坐在那里,与整座骸骨巨山、与这无边死寂的黑潭融为一体。
没有气息,没有威压,甚至没有一丝活物的波动。
只有一种……绝对的、永恒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
仿佛它便是这葬魔渊最深处的……主宰。是这死寂黑潭、这骸骨巨山、乃至这方深渊天地的……源头与……终点。
苏毅残存的意识,在“看”到那道骸骨王座上的身影时,如同被最冷的冰针刺中,瞬间凝固!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超越一切恐惧的……大恐怖,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凝聚起的那一丝意识!
那不是力量层面的压制,那是……存在本质的碾压!如同蝼蚁仰望亘古星辰,如同蜉蝣面对浩瀚宇宙!渺小!卑微!毫无意义!
他甚至生不出任何反抗或逃跑的念头,在那绝对的死寂身影面前,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被同化!
就在这时——
那道端坐于骸骨王座之上的死寂身影,似乎…动了一下。
并非身体的移动,而是那由纯粹死寂与阴影构成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
两道无法形容的目光,如同穿越了粘稠的黑潭与百丈的距离,瞬间……落在了苏毅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丹田深处,那缕正在疯狂吞噬黑潭死寂本源、如同黑色星辰般旋转的……混沌气旋“微尘”之上!
嗡!
苏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目光下冻结、碎裂!那缕混沌气旋“微尘”的旋转,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瞬间……停滞!
整个死寂黑潭,陷入了比绝对零度更加寒冷的……凝固。
骸骨王座上的存在,那模糊的、由阴影与死寂构成的“面孔”位置,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一个淡漠到没有任何情绪、仿佛由亿万亡魂低语汇聚而成的意念,无视了黑潭的阻隔,首接在苏毅那濒临破碎的识海中响起:
“种子……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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