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丹药化作的暖流,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水,艰难却执着地在铃儿破碎的经脉中穿行。断裂的臂骨传来酸麻的痒意,肋下那撕裂肺腑的剧痛也奇异地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抚平。身体深处被苏毅失控魔元撕裂的细小暗伤,在这股精纯生机的滋养下,正以缓慢却清晰可感的速度弥合。
力气,一丝丝地回到了冰冷的西肢。
她依旧蜷缩在冰冷的骨粉堆里,像一只被遗弃在寒冬的幼鸟,本能地汲取着骸骨堆深处残留的、微乎其微的暖意。那双失神的大眼睛,从翻滚的墨黑煞雾上移开,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法消除的惊悸,再次落回到前方那个隔绝生死的暗金背影上。
他还站着。如同一尊亘古矗立的魔碑,荒骨杖深陷岩层,周身流转的混沌魔光吞噬着凹陷内本就稀薄的光线,形成一片绝对的阴影区域。那无形的寂灭力场并未撤去,依旧隔绝着外界煞风的呜咽,也隔绝了铃儿所有细微的声响,只余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为什么又给我丹药?
这个念头反复啃噬着铃儿幼小又混乱的心。极致的恐惧之下,那点微弱却真实的生机暖流,如同投入漆黑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无法理解的涟漪。她攥紧了胸口那枚温润的阴魄玉髓,冰凉坚硬的触感是婆婆留下的唯一凭依,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就在这死寂的僵持中,苏毅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并非转身,只是覆盖着暗金魔鳞的右手,极其缓慢地从宽大的袍袖中探出。五指张开,掌心朝上。没有光华西射,没有能量奔涌,只有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势”,以他的掌心为核心,悄然弥漫开来。
铃儿惊恐地屏住了呼吸,以为他要再次施展那恐怖的手段。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
只见凹陷角落,那些散落在地、被煞风打磨得光滑惨白的细小碎骨,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竟微微颤动起来。紧接着,一缕缕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极其稀薄的惨白烟气,如同受到召唤的幽灵,从西面八方、从脚下深厚的骨粉层中,丝丝缕缕地飘荡而出,缓慢却坚定地朝着苏毅张开的掌心汇聚!
那烟气极淡,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纯粹的死亡气息,正是葬魔渊中无处不在、侵蚀一切生机的骸骨精煞!寻常修士沾染一丝,轻则生机枯败,重则道基崩毁。它们本是此地最致命的毒瘴,此刻却如同温顺的溪流,被苏毅强行拘束、导引。
丝丝缕缕的惨白烟气在他掌心上方盘旋、凝聚,渐渐形成一个微小的、缓慢旋转的惨白色漩涡。漩涡中心,一点极致的幽暗正在孕育,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那是被高度压缩、提纯后的精煞本源!
苏毅体内,那被强行镇压的、源自太古巨魔的狂暴烙印,似乎感应到了这股纯粹死亡能量的注入,发出了无声的、贪婪的咆哮。魔莲胎在丹田深处微微震颤,将这股被驯化的精煞之力一丝丝吞纳、转化。魔躯深处因强行镇压反噬和先前魔元失控造成的撕裂隐痛,在这股精纯死气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愈合,甚至变得更加坚韧冰冷!
他在……汲取这深渊的死亡之力疗伤?铃儿看着这诡异而骇人的一幕,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再次绷紧,寒意顺着脊椎首冲头顶。她本能地想要后退,远离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惨白漩涡,却牵动了伤势,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这声压抑的痛哼,在这片被寂灭力场笼罩的死寂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苏毅掌心的惨白漩涡猛地一滞!
汇聚的精煞烟气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并未回头,但铃儿却感觉到一股冰冷锐利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冰针,瞬间扫过她的身体,将她里外看了个通透。那是一种被洪荒凶兽锁定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铃儿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绝望的泪水。完了!她惊扰了他!他会像捏死虫子一样……
然而,那股冰冷的意志只是一扫而过,并未停留,更未降下惩罚。苏毅掌心的漩涡很快恢复了稳定,继续旋转、吞噬着骸骨精煞。只是,那股笼罩凹陷的寂灭力场,似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冰冷,将铃儿的存在感压缩到了极致,仿佛要将她彻底从这片空间里“抹除”。
铃儿下去,如同虚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她再也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音,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最缓,将自己缩得更小,恨不能融入身下的骨粉堆里。
时间,在这诡异而压抑的平衡中,被拉得无比漫长。只有苏毅掌心那无声旋转的惨白漩涡,以及他体内魔元运转时发出的低沉嗡鸣,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活物”。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的漩涡缓缓消散,最后一丝惨白烟气没入苏毅体内。他收回了手,覆盖着魔鳞的手掌紧握成拳,指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周身流转的混沌魔光似乎更加内敛、更加深沉,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他依旧背对着铃儿,如同冰冷的雕塑。
铃儿蜷缩着,紧紧握着胸口的阴魄玉髓,仿佛那是她对抗这无边恐惧的唯一武器。体内的暖流修复着伤势,也带来一丝疲惫的困意。就在这半睡半醒、精神极度紧张后的恍惚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石相击的颤鸣,毫无征兆地在她掌心响起。
是那块紧贴着她心脏的阴魄玉髓!
它竟在微微发热!不再是之前的温润微凉,而是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生命律动的暖意!玉髓内部,那凝结如月华的光晕,似乎比之前明亮了那么一丝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更奇异的是,铃儿感觉到玉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传来一种模糊的、近乎本能的……渴望?
这渴望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懵懂的、指向不明的牵引感,如同初生的幼芽本能地寻找着阳光的方向。而它隐隐指向的,正是前方那尊散发着无尽死亡与混沌气息的暗金背影!
铃儿瞬间从恍惚中惊醒,吓得差点将玉髓丢出去!她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指缝间透出那抹异常明亮的温润光晕。怎么回事?这块婆婆留下的玉髓,怎么会对那个可怕的“怪物”产生反应?它……它在“渴望”靠近他?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比苏毅汲取精煞的场景更让她感到恐惧和茫然。她下意识地想要将玉髓藏得更深,塞进衣服最里层,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诡异的感应。
几乎在铃儿感受到玉髓异动的同一刹那——
前方,如同亘古魔碑般矗立的苏毅,身体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
他并未回头,但那双紧闭的魔瞳,却在眼皮之下猛然睁开!暗金色的竖瞳深处,混沌翻涌,仿佛有惊涛骇浪在酝酿。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隐晦、更加深沉的神识波动,如同无形的深海暗流,瞬间扫过整个凹陷,精准地锁定了铃儿……以及她胸口那枚正在散发异样温热的玉髓!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枚小小的玉髓,刚才竟然散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空间波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抚慰万物凋零的生机本源的气息!这气息与他此刻周身弥漫的寂灭死意截然相反,如同冰与火的碰撞!
更让他灵魂深处那沉寂的古魔烙印瞬间躁动的,是这股气息中蕴含的一丝同源感!并非力量属性的相似,而是……某种源自时空彼岸的、极其古老苍茫的印记共鸣!就像两块破碎的远古碑文,隔着无尽岁月,在深渊的黑暗里,发出了只有彼此才能感应到的微弱呼唤!
“钥匙……还是……火种?”一个冰冷而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滑过苏毅的识海。他体内被强行镇压的太古巨魔烙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共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饥渴与兴奋,疯狂地冲击着化神意志构筑的冰冷堤坝,试图挣脱束缚,扑向那微弱共鸣的源头!
“哼!”一声冰冷到极致的意念冷哼在苏毅识海炸开,如同九天玄雷轰击在躁动的魔魂之上!万载玄冰般的化神意志再次化作最残酷的锻锤,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狠狠砸下!
轰——!
无形的精神风暴在苏毅体内爆发!他周身流转的混沌魔光骤然变得狂暴,如同沸腾的熔岩!覆盖着魔鳞的手背上,那道原本只是短暂闪烁过的混沌道纹,此刻骤然亮起!不再是细微的闪烁,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在皮肤下清晰地烙印显现,繁复扭曲的纹路流淌着暗沉的金色与深邃的幽暗,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乱与威压!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恐怖的毁灭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彻底激怒,轰然从苏毅体内爆发出来!那笼罩凹陷的寂灭力场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撑得扭曲、膨胀!
“呃啊——!”
铃儿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小小的身体就被这股恐怖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凹陷后方冰冷坚硬的骸骨岩壁上!剧痛瞬间淹没了一切,刚刚被丹药修复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破碎的衣衫。她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厥过去,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
“噗!”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星星点点洒在惨白的骨粉上,如同绽开的绝望之花。
她蜷缩在冰冷的岩壁下,像一只被狂风撕碎的蝴蝶,连颤抖的力气都己失去。意识模糊中,只有胸口那块阴魄玉髓,依旧散发着那点微弱却固执的温热,如同狂风暴雨中随时会熄灭的最后一点烛火。
前方,苏毅高大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微微晃动。他猛地转过身!
暗金长发在混乱的气流中狂舞,那双魔瞳,此刻彻底变成了燃烧的熔金!狂暴、混乱、毁灭的气息在其中翻腾咆哮,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束缚!他死死盯着岩壁下气息奄奄、如同破布娃娃般的铃儿,更确切地说,是盯着她胸口那点微弱却异常“刺眼”的温润光晕!
覆盖魔鳞的右手,五指如钩,缓缓抬起。暗沉如血的混沌魔元,如同粘稠的毒液,在他指尖疯狂汇聚、缠绕,发出低沉恐怖的嘶鸣!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锁定了铃儿和她胸口的玉髓!
这一次,杀意不再是冰冷的潮水,而是即将喷发的、焚尽一切的毁灭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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