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血液从嘴角滴落，在布满毒苔的地面晕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苏毅单膝跪地，左手掌心那青金色结晶化的焦黑孔洞传来阵阵钻心刺骨、仿佛灵魂都被冻结的剧痛。丹田之内，那颗介于虚实之间的魔种元丹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旋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呻吟，青金色的寂灭符文烙印光芒黯淡，却如同蛰伏的凶兽，散发着危险的不稳波动。强行吞噬血屠残魂和魔元带来的狂暴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在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经脉中左冲右突，带来一波强过一波的撕裂感。
更可怕的是识海！
血屠那狂暴、凶戾、充满不甘的残魂碎片，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毒针，疯狂地冲击、撕扯着他的神魂。这些碎片充满了对“竹竿”的刻骨恨意和临死前的怨毒，与苏毅自身吞噬竹竿残魂后尚未完全消化的阴鸷记忆混杂在一起，掀起滔天的精神风暴。无数混乱的画面在眼前闪回：血屠的狞笑、竹竿的毒计、无数被折磨致死的魔物哀嚎……意识如同怒海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同化！
魔种濒碎！神魂撕裂！寂灭反噬！
三重枷锁，如同冰冷的铁链，将他死死锁在崩溃的边缘。气息更是微弱混乱到了极点，比之前伪装出的虚弱不知要真实多少倍，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就在这意识模糊、痛苦几乎淹没理智的瞬间——
“啧啧啧……”一声滑腻阴冷的低笑，如同毒蛇吐信，突兀地在死寂的洞府中响起。
苏毅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强行凝聚起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他艰难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扭曲石门的阴影里，阴九如同从黑暗中析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暗红的执事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他脸上惯常的玩味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解剖刀般的探究目光。那目光锐利如针，精准地刺在苏毅掌心那焦黑的结晶孔洞上，又扫过他周身弥漫的、极度混乱虚浮的气息，最后落在他那双浑浊却难掩深处痛苦与疯狂的眼睛里。
“竹竿长老……”阴九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毒刺，“真是让阴九大开眼界啊。血屠那莽夫，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没想到……竟栽在了您这位‘病秧子’手里？”他缓步向前，脚步无声，如同滑行在阴影中的毒蛇，目光死死锁住苏毅，“那一道青金色的光……啧啧，好生霸道纯粹的寂灭之力，连血屠的‘血煞魔罡’都如同纸糊……长老您，藏得可真深啊。”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
苏毅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阴九不仅看到了他重伤濒死的状态，更敏锐地捕捉到了寂灭青锋的痕迹！这远比身份暴露更可怕！寂灭石匣的秘密，是他绝不能暴露的底牌！
“咳……咳咳……”苏毅喉咙里发出剧烈的咳嗽，深紫色的血沫不断涌出，身体因痛苦而剧烈颤抖。他模仿着竹竿濒死时的怨毒与虚弱，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阴九，断断续续地嘶声道：“阴九……你……也想……趁火打劫……？”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绝望的疯狂，“那……那东西……是老夫……拼着性命……从下面……带出来的……反噬……你也看到了……想要……就……拿命来换！”
他将一切推给了“从毒瘴渊底下带出的东西”和可怕的反噬，刻意强调自己油尽灯枯，却又摆出玉石俱焚的姿态。这是竹竿性格中最后的疯狂！
阴九的脚步在距离苏毅三丈外停下。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苏毅的状态，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苏毅身上那混乱到极致的气息、皮肤蔓延的灰绿毒斑、左手掌心的恐怖结晶伤口、以及眼神深处那几乎无法掩饰的痛苦与神魂不稳……这一切都无比真实，绝非伪装。
尤其是那寂灭之力的残留气息，带着一种令他都感到心悸的终结意味。强行催动这种力量，代价绝对惨重。
贪婪与忌惮在阴九眼中交织。他想要那寂灭之力的秘密！这力量的价值，远超竹竿这个老废物本身！但此刻的“竹竿”，就像一颗包裹着绝世剧毒的美味果实，强行吞下，很可能同归于尽。
“呵呵，长老说笑了。”阴九脸上的冰冷稍缓，重新挂起那虚伪的、滑腻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依旧锐利，“阴九不过是个小小的执事，怎敢觊觎长老的机缘？只是……”他话锋一转，指尖的血玉扳指微微转动，一道无形的隔音禁制悄然笼罩了这片区域，“长老您现在的状态，可不太妙啊。血屠虽死，但动静不小。这饲魔院里，鼻子灵的……可不止我一个。”
他顿了顿，看着苏毅越发阴沉难看的脸色，慢悠悠地继续道：“院主那边，三个月后要的十头蚀骨毒魇……您这潭里剩下的这几头，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还有下月的‘血髓供奉’……”他拖长了音调，如同钝刀子割肉，“长老您，拿什么交？”
句句诛心！首指苏毅此刻最大的软肋——身份伪装和宗门任务带来的致命压力！
苏毅沉默着，按在小腹丹田的右手枯爪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体内的混乱和痛苦。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阴九，似乎在权衡，在挣扎。识海中，血屠残魂的嘶吼和魔种濒碎的剧痛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让他几乎无法思考。阴九的话，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牢牢套住。
“你……想怎样？”苏毅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疲惫和隐隐的疯狂。
阴九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他知道，鱼儿咬钩了。
“很简单。”阴九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阴九可以帮长老您……暂时压住血屠身死的消息。甚至可以……‘帮’您解决那十头蚀骨毒魇和血髓供奉的问题。”他刻意在“帮”字上加重了语气。
“代价？”苏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长老痛快。”阴九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第一，我需要知道，那寂灭之力……究竟是什么？从何而来？如何掌控？”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当然，长老您可以保留核心秘密，只需告诉阴九一些……足以让我在关键时刻保命或者……谋取更大利益的‘皮毛’即可。”
他盯着苏毅的反应，继续抛出诱饵：“第二，长老您如今根基受损，急需静养和资源。饲魔院‘万毒窟’深处，有一处‘地脉毒眼’，其内孕育的‘九幽地心乳’，对修复魔元根基、压制反噬有奇效。阴九恰好知道一条避开大部分凶险魔物的隐秘路径……以及如何暂时压制那里的天然毒阵。”
九幽地心乳！苏毅心中一震！竹竿的记忆碎片里，确实有关于此物的模糊记载，是饲魔院极其珍稀的疗伤圣物，由院主亲自掌控，寻常长老都难以获得！这阴九，竟然知道获取之法？是陷阱？还是他真有如此大的能量？
阴九仿佛看穿了苏毅的疑虑，微笑道：“当然，那地方凶险异常，非筑基修为且有特殊手段者难以靠近。阴九自然不敢让长老独自犯险。我会提供地图和压制毒阵的‘避毒珠’，长老只需在伤势稍稳后，亲自前往取用即可。至于能否成功……就看长老您的造化了。”
他给出了一个看似实则凶险的选择。寂灭之力的秘密换取暂时的喘息和一条获取疗伤圣物的途径，但这条路本身可能就是绝路。
“还有呢？”苏毅的声音冰冷，他不信阴九的胃口仅止于此。
“第三……”阴九的笑容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需要长老您……在关键时候，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阴九神秘地摇摇头，指尖的血玉扳指亮起一道微弱的红光，一枚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骨片和一颗散发着微弱碧绿光晕、龙眼大小的珠子，凭空出现在他掌心。“这是通往万毒窟地脉毒眼的路径图，以及‘碧磷避毒珠’，可短暂压制外围毒阵三日。作为诚意，先给长老您了。”
他手一挥，骨片和碧珠缓缓飘向苏毅。
“至于那寂灭之力的‘皮毛’……”阴九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毅的眼睛，“长老您，现在就可以给一点‘诚意’了吧？比如……它是源自器物？还是功法？亦或是……某种血脉天赋？”
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苏毅。拒绝，立刻就要面对身份暴露和阴九可能的翻脸。答应，便是饮鸩止渴，将致命的把柄交到这条毒蛇手中，还要踏上一条九死一生的险路。
洞府内弥漫的毒气似乎都凝固了。百毒潭的墨绿毒液无声翻涌，倒映着两个在阴影中对峙的身影。
苏毅伸出颤抖的枯爪，接住了那枚骨片和碧珠。入手冰凉。他浑浊的眼底深处，那点因痛苦和疯狂而摇曳的漆黑幽光，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如同深渊般缓缓旋转了一下。
“器物……”苏毅的声音干涩无比，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撕裂喉咙，“一件……残缺的古器……在……下面……强行催动……代价……你也……看到了……”
他给出了一个模糊但足以让阴九浮想联翩的答案，将一切推给了毒瘴渊下“带出的古器”。
阴九眼中精光爆闪！残缺古器！蕴含寂灭之力！这消息的价值，远超他的预期！
“很好。”阴九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灿烂，却更加冰冷，“长老好好养伤。血屠的事，我会暂时压下。希望三个月后，能看到长老您……完好无损地走出洞府。”
他深深看了苏毅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虚弱和秘密彻底刻印在脑海中，然后身形如同融入阴影，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洞府。那无形的隔音禁制也随之消散。
洞府内，只剩下苏毅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和百毒潭毒液翻滚的汩汩声。
苏毅死死攥着手中的骨片和碧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阴九消失的方向，深紫色的瞳孔深处，那点漆黑幽光彻底沉凝下来，冰冷如万载玄冰。
暂时的危机过去了，但更大的凶险，如同潜伏在深潭下的毒鳄，己然张开了巨口。三重枷锁在身，前路是阴九布下的九死一生之局。
洞府外，浓郁的瘴气深处，阴九的身影无声浮现。他低头看着指尖血玉扳指上残留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苏毅身上混乱魔元的波动印记，脸上那滑腻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残缺古器……寂灭之力……根基重创……”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幽光，“老东西，你可要撑住啊……这饲魔院的天……该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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