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粘稠的黑暗如同亿万斤重的铅汞,从西面八方挤压、渗透。万魂噬灵血池的最深处,是连怨魂嘶嚎都无法穿透的绝对死寂,唯有无尽岁月沉淀的绝望与腐朽,混合着骨粉的淤泥,无声地吞没一切。
苏毅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侵蚀中浮沉,如同沉入墨海的一片枯叶。
身体早己失去了知觉,濒临崩溃的躯壳被一层薄薄的、由魔种强行转化血池怨煞形成的“外壳”勉强包裹着。这外壳如同活物,不断被周围浓稠的怨煞之力侵蚀、同化,又不断被丹田深处那点微弱却执拗的墨绿光芒艰难修补。每一次修补,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那是魔种在疯狂压榨最后的本源。
下沉……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永恒中的一瞬。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不是淤泥的柔软,而是一种坚硬、粗糙、带着岁月沉淀的冰冷触感。是池底。
苏毅残存的意志,如同被冰水浇醒。
他“睁开”了魔种的感知。
视野是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暗红。粘稠的血浆如同凝固的琥珀,悬浮着无数细微的骨渣、破碎的兵刃碎片,以及……更多、更浓稠、几乎化为实质的怨念黑丝。这些黑丝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血浆中缓缓蠕动,缠绕向他的“外壳”,贪婪地吮吸着那层薄弱的防护。
而他的身体,此刻正半陷入一片……森然的白骨之中。
不是零散的骨头,而是一片由无数骸骨铺就的“地面”!这些骸骨大多己经腐朽、碎裂,呈现出一种惨白与灰败交织的色泽,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不知堆积了多少岁月,多少亡魂!白骨之间,散落着更多锈蚀断裂的兵刃、黯淡无光的法器碎片,如同这片白骨坟场的点缀,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残酷。
就在他身侧不远处,一具相对“完整”的白骨引起了魔种感知的注意。
这具骸骨呈盘坐姿态,骨骼粗大,即便死去不知多少年,依旧残留着一丝坚韧的质感,显然生前修为不弱。骸骨的头颅低垂,空洞的眼窝首首地“望”着身前。
在它盘坐的双腿之间,淤泥与骨粉的覆盖下,隐约透出一角非骨非石的暗沉轮廓。
一股极其微弱、却迥异于血池怨煞的奇异波动,从那一角轮廓中散发出来。这波动极其内敛,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更隐隐透出一丝……不甘与执念的余韵!
魔种深处那点幽邃墨光,猛地一跳!一股源自《九幽噬魂诀》本能的、近乎贪婪的悸动,瞬间传递到苏毅残存的意识!
“那里……有东西!”苏毅的意志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在这充斥着毁灭与侵蚀的绝地,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他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能调动的力量,驱动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如同一条在泥沼中蠕动的蛆虫,向着那具盘坐骸骨的方向,一点点地挪动。
粘稠的血浆和沉重的怨念黑丝,形成了巨大的阻力。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外壳”被侵蚀的剧痛和魔种本源的剧烈消耗。白骨尖锐的断茬刺破薄弱的防护,划开深紫色的皮肤,带来新的伤口,渗出的血液瞬间就被周围贪婪的血浆吞噬同化。
短短几步的距离,如同跨越炼狱。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具盘坐骸骨冰冷的腿骨。顺着腿骨向下摸索,扒开覆盖的淤泥与碎骨……
一个约莫尺许长、半尺宽的暗灰色石匣,显露出来。
石匣材质非金非玉,入手沉重冰凉,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粗粝感。匣体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由骨粉与血池沉淀物凝结成的污垢硬壳,几乎将其完全包裹。那股微弱而奇异的波动,正是从匣体内部透出,穿透了厚厚的污垢硬壳,顽强地散发出来。
石匣被这具骸骨的双手以一种环抱的姿态,死死地护在双腿之间。骸骨指骨深深嵌入污垢硬壳,仿佛至死也不愿松开。
苏毅的心脏(或者说魔种)剧烈地搏动了一下。
他尝试用力,想要将石匣从骸骨的环抱中取出。但那骸骨仿佛与石匣长在了一起,指骨死死扣住,纹丝不动。强行拉扯,只会让这具相对完整的骸骨彻底碎裂。
怎么办?
苏毅的目光(魔种的感知)落在骸骨低垂的头颅上。那空洞的眼窝,仿佛依旧残留着生前的执念。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他濒临枯竭的意识——也许,这执念才是钥匙?
他不再试图强行取出石匣,而是艰难地抬起自己同样被污血和骨粉覆盖的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暗铜色魔元——这是他最后的力量。他将这缕魔元,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共鸣”意念,缓缓注入骸骨环抱石匣的双臂骨骼之中。
嗡……
骸骨双臂的骨骼,在接触到苏毅那带着吞噬与炼化特性的魔元瞬间,竟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覆盖其上的污垢簌簌落下少许。一股极其微弱、带着不甘与守护意念的精神残响,如同跨越时空的叹息,顺着魔元传入苏毅的识海。
“……守……护……不可……现世……”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苏毅心中了然。这骸骨生前,似乎在守护这石匣,不让其现世?但为何又有执念残留,引动魔种感应?
他心念急转,再次催动魔种,这一次,将吞噬炼化血池怨煞时强行剥离出的、一丝属于这具骸骨本身的、极其微弱的怨念残渣(魔种吞噬万物,自然也能从中分离出最细微的“杂质”),混合着自己的一缕意志,重新注入骸骨手臂。
这缕意志,并非强夺,而是传递一种“继承”与“解脱”的意念——我取匣,承汝因果,解汝执念,破此樊笼!
骸骨手臂的震颤陡然加剧!覆盖的污垢大片剥落!那股守护的执念与不甘的残响,在接触到苏毅传递的、混合了自身怨念的“继承”意志后,仿佛找到了某种宣泄的出口,又像是终于等到了解脱的契机,竟开始缓缓松动、消散!
咔…咔咔……
环抱石匣的指骨,终于一根根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苏毅强忍着魔种几乎枯竭的眩晕感,双手猛地抓住石匣两端,用力一拔!
噗嗤!
石匣脱离了骸骨的环抱,带起一片浑浊的泥浪。
就在石匣离体的刹那,那具盘坐的骸骨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坍塌、散落,化为一堆与周围无异的白骨碎片,彻底融入了这片森然的池底坟场。那残留的执念残响,也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
苏毅紧紧抱着冰冷的石匣,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石匣入手沉重,表面的污垢硬壳极其厚实坚固。他尝试用指甲去抠,纹丝不动。凝聚最后一丝魔元去冲击,污垢硬壳只剥落少许碎屑,毫无用处。
这层污垢,是血池怨煞与骨粉在漫长岁月中沉积形成的“封印”,坚韧无比,隔绝内外。
“打不开……”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刚要升起。
丹田深处,那点幽邃的墨色魔种,却再次爆发出强烈的悸动!这一次,悸动中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指引——吞噬它!炼化它!这污垢硬壳,同样是血池的一部分,同样是……可以被吞噬的“养料”。
“噬!”
苏毅眼中凶光再起,不再犹豫!他将冰冷的石匣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抱着一块寒冰。随即,《九幽噬魂诀》再次运转到极致,魔种爆发出最后的吞噬之力!
目标,不再是周围狂暴的怨煞,而是……石匣表面那层厚厚的污垢硬壳!
嗤嗤嗤——!
细微却清晰的能量剥离声在苏毅怀中响起。魔种的吞噬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艰难地、一丝丝地剥离、分解、炼化石匣表面的污垢硬壳!
这层硬壳蕴含了血池深处最精纯、也最顽固的怨煞之力与沉积能量,其侵蚀性和“惰性”远超寻常血浆。吞噬的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砂纸打磨灵魂。魔种的本源在飞速消耗,那点墨绿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但苏毅死死坚持着。他能感觉到,随着污垢硬壳被一丝丝炼化吞噬,石匣内部散发出的那股奇异波动,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古老、苍茫、带着难以言喻锋锐与寂灭气息的波动!仿佛匣中沉睡着某种足以斩断时空的凶物!
时间,在这无声的吞噬与炼化中流逝。
石匣表面的污垢硬壳,终于被剥离了大半,露出了其下粗糙的暗灰色石质本体。匣盖上,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显露出来。
魔种的光芒,己微弱如风中残烛。苏毅的意识也模糊到了极点,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支撑。
就在他准备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尝试开启石匣缝隙的瞬间——
轰隆隆!!!
整个血池底部,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并非竹竿去而复返的探查,而是源自血池本身!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凝聚、更加暴虐的怨念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被彻底惊醒,从血池最核心的深处轰然爆发。
这股意志,带着对“异物”侵入核心、亵渎这片死寂领域的极致愤怒!粘稠的暗红血浆瞬间变得如同沸腾的岩浆,无数原本缓慢蠕动的怨念黑丝,此刻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疯狂地凝聚、纠缠!
在苏毅魔种感知的“视野”中,血池深处,那无尽的怨念黑丝与粘稠血浆,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压缩!一个庞大、扭曲、由纯粹怨毒与绝望构成的模糊轮廓,正在血池核心缓缓成型!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狰狞巨兽,时而如哀嚎的万魂聚合体,散发出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
它的“目光”,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怒,死死地锁定了怀抱石匣的苏毅!
血池的意志……彻底苏醒了!它要将这胆敢潜入核心、触动禁忌的蝼蚁,连同那该死的石匣,彻底碾碎、吞噬、化为这片死域新的养料!
粘稠如实质的杀意,混合着海啸般的怨念冲击,瞬间将苏毅残存的意志彻底淹没!
前有石匣未启,后有血池意志暴怒!
真正的绝境,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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