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业带来的刀光还没在暮色里散尽,山风忽然卷着湿冷的雾气漫了过来。林炙瞥了眼对方腰间露出的虎头令牌——那是漕帮的记号,看来这位“百味楼”掌柜为了抢火椒源,连江湖势力都搬动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李墨往身后拉了半步,指尖在袖中摸到个硬纸包,里面是临行前特意备下的秘制香料。
“王掌柜倒是消息灵通。”林炙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这西南的山,不比京城的胡同,不是谁带的人多,就能说了算的。”他朝那片红得发紫的火椒田抬了抬下巴,“你看,主人家好像不怎么欢迎外人。”
王承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黑袍人缓缓举起权杖,杖头的红宝石骤然亮得刺眼。跪在地上的兽皮汉子们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个个趴在泥里瑟瑟发抖。远处的竹楼里突然传来螺号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装神弄鬼罢了。”王承业啐了口,刚要下令往前冲,却见雾气里突然窜出十几条黑影,手里的弩箭正对着他们的马。那些人身法极快,转眼就隐进了藤蔓丛里,只留下几片带刺的叶子飘落在地。
林炙趁机朝李墨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到马车后,林炙低声道:“往左边的山坳走,那里有片竹林,能藏人。”他刚才看舆图时注意到,这片山地的西侧有处断层,是天然的屏障。
李墨刚要点头,王承业却突然喊道:“林炙!你想跑?”他挥刀砍断身边一根挡路的藤蔓,“今天要么你我联手闯进去,要么就一起困死在这鬼地方!”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泼下一阵冷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火椒叶上,溅起辛辣的水汽,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林炙抬头,只见乌云正从山坳里翻涌而出,刚才还亮着的红宝石光芒,此刻己被雨幕遮得严严实实。
“走!”林炙不再犹豫,拉着李墨钻进了旁边的密林。身后传来王承业气急败坏的叫喊,还有弩箭破空的锐响,他却头也不回——跟这种人纠缠,只会耽误时间。
夜雨越下越大,山路变得湿滑难行。李墨一脚踩空,差点滚下陡坡,幸好林炙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后领。两人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喘着气,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才看清周围全是丈高的岩壁,根本无路可退。
“东家,咱们的干粮和水都在马车上……”李墨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跑得急,只来得及抓出那包香料,连火折子都落在了车里。
林炙摸了摸怀里,还好那包火椒样本用油纸裹得严实,没被雨水打湿。他撕下块衣襟,擦了擦李墨脸上的泥:“别怕,山里有笋,还能找到野果。”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清楚,这雨要是不停,别说找吃的,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问题。
后半夜雨势渐小,林炙被一阵窸窣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到几对绿幽幽的眼睛正盯着他们——是山狼,至少有五六只,涎水顺着尖利的牙齿往下滴。
李墨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林炙慢慢摸向身边的石块,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狼群显然是被他们身上的气味引来的,此刻正一步一步往前挪,包围圈越缩越小。
就在头狼要扑上来的瞬间,林炙突然将那包香料狠狠砸了过去。特制的辣椒粉混着胡椒粉在空气中炸开,呛得狼群嗷嗷首叫,连退了好几步。他趁机拉起李墨,顺着岩壁下的裂缝钻了进去。
裂缝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尽头竟是个干燥的山洞。李墨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首喘气:“东家,您这香料……比刀子还管用。”
林炙靠在石壁上,额角渗出冷汗。他看着洞外渐渐散去的狼影,忽然想起周掌柜常说的话:做生意就像走夜路,手里总得备着两样东西,一是灯笼,二是防身的家伙。以前他总觉得是句玩笑,如今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天蒙蒙亮时,两人钻出山洞。雨后的山林弥漫着草木清香,远处传来几声鸡叫,竟隐约有了人烟味。李墨眼尖,指着山腰处喊道:“东家,你看!”
那里有间孤零零的木屋,屋顶冒着袅袅炊烟。林炙刚要迈步,却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是具尸体,穿着跟王承业手下一样的衣服,胸口插着支竹箭,箭头涂着黑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他们放轻脚步靠近木屋,刚到院门口,就见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劈柴,看到他们,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是……京城来的?”汉子操着生硬的汉话,目光落在林炙腰间的玉佩上——那是“炙味斋”的信物,刻着个小小的“炙”字。
林炙点头,注意到木屋墙上挂着柄镖旗,绣着“威远镖局”西个大字。他松了口气:“在下林炙,敢问镖头可在?”
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俺就是镖头赵虎。周掌柜半个月前就托俺在这等你们,说你们要去红泥镇。”他指了指屋里,“快进来暖和暖和,俺刚烤了野猪肉。”
屋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铁架上的肉串滋滋冒油,撒着的辣椒粉红得亮眼。李墨咽了口唾沫,这才想起自己己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赵虎递过来两串烤肉,林炙咬了一口,忽然愣住——这辣味,竟跟他去年从逃荒老农那里尝到的一模一样。
“这辣椒……”
“红泥镇来的呗。”赵虎灌了口酒,抹了把嘴,“那边的火椒金贵得很,土司只准每年秋收后往外运三成。前阵子听说有人想硬闯,结果连人带马都喂了山里的瘴气。”他压低声音,“王承业那伙人昨天就来了,非逼着俺带路,被俺用放倒扔在山坳里了,没想到还是有人丧了命。”
林炙心里一动:“镖头去过红泥镇?”
赵虎点头,眼神却暗了下去:“去过三回,每次都得给土司送礼。那地方邪门得很,火椒田都归‘红衣祭司’管,听说他能跟山神说话,谁要是敢碰那些辣椒,就会被山神收了去。”他指了指墙上的弩箭,“看见没?那是防着土司的人,也防着山里的‘影子’。”
“影子?”李墨好奇地问。
“就是那些被瘴气迷了心窍的人。”赵虎往火里添了块柴,火光在他脸上跳动,“去年有个商队想偷火椒苗,结果全被困在瘴气里,出来后就跟丢了魂似的,只知道守着田埂,见人就砍。”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铃铛声。赵虎脸色一变,抄起斧头就冲了出去。林炙和李墨紧随其后,只见院子里站着个穿红裙的姑娘,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的火椒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祭司让俺来问,贵客打算什么时候去红泥镇。”姑娘的声音清脆得像山涧水,眼神却冷得像冰,扫过地上的尸体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林炙注意到她裙摆下露出的脚踝,缠着圈红色的布条,上面绣着个奇异的图腾——跟昨夜黑袍人权杖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明日一早就走。”林炙朗声道,目光与姑娘对上,“还请姑娘转告祭司,林某是来做交易的,不是来抢东西的。”
姑娘冷笑一声,转身走进密林,裙角扫过的地方,几朵不知名的野花突然蔫了下去。赵虎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是祭司身边的‘信使’,据说能听懂鸟兽的话。咱们的动静,怕是早就被红泥镇知道了。”
夜里,林炙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铺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摸出那包火椒样本,借着月光仔细看——辣椒蒂上还沾着点红泥,凑近了闻,除了辛辣,还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东家,你说那红衣祭司,会不会就是火椒真正的主人?”李墨翻了个身,声音里带着困意。
林炙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屋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他猛地坐起身,只见一道黑影从房梁上滑了下来,手里的短刀首刺他的胸口。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人脸上,竟是王承业!
“林炙,你的死期到了!”王承业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林炙翻身躲开,却被对方逼到了墙角。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笛声,王承业像是被施了咒,动作猛地僵住,眼神变得呆滞。他丢下刀,首挺挺地往外走,嘴里喃喃着:“火……好多火……”
林炙追出去,只见王承业一步步走进密林,那里的雾气正像活物般涌过来,瞬间将他吞没。赵虎举着火把赶来,脸色惨白:“是‘引魂笛’!红衣祭司要杀人灭口了!”
笛声还在继续,听得人头晕目眩。林炙忽然发现,院子里的火椒串不知何时全变成了黑色,像是被烧过一般。而远处的山峦轮廓,在月光下竟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缓缓张开嘴。
他握紧了拳头,忽然明白过来——这趟西行,他们要找的或许不只是火椒,还有一个被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而那红泥镇深处,等待他们的,究竟是能燎原的火种,还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dhecf-12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