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的铜环在身后“哐当”合上时，林炙的膝盖突然一软，差点跪在青石板上。他扶着斑驳的宫墙，指尖触到墙缝里嵌着的碎瓷片——那是刚才混乱中被挤落的凤钗残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怀里的黄金沉甸甸的，压得他肋骨生疼。锦缎被雨水浸得半湿，贴在背上像块冰凉的膏药。林炙回头望了一眼，承天门的城楼在暮色里只剩个模糊的剪影，檐角的风铃还在摇晃，声音却比宫里的编钟更显阴森。
“哟，这不是新晋的林供奉吗？”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街角传来。三个穿着御膳房服饰的厨子靠在墙根，为首的胖厨子手里把玩着把剔骨刀，刀刃在残阳下泛着冷光。
林炙认得他，是郑一刀的徒弟，名叫王二胖，上次在西市抢过他的摊位。
“王师傅有事？”林炙的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藏着把父亲留下的短刀，是今早出门时母亲硬塞给他的。
“没事就不能聊聊？”王二胖啐了口唾沫，正好溅在林炙的粗布鞋上，“听说你那破烤炉要进御膳房了？我劝你还是早点扔了，免得玷污了御膳房的银器。”
旁边的瘦厨子跟着哄笑：“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市井小贩，也配当‘御膳行走’？我看是‘御膳添堵’还差不多！”
林炙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这些人是郑一刀派来的，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警告。就像当年父亲被赶出御膳房时，那些厨子也是这样围在宫门口，扔烂菜叶，骂污言秽语。
“让开。”林炙的声音冷得像冰。
“不让又怎样？”王二胖突然逼近一步，剔骨刀在他掌心转了个圈，“你以为得了陛下的赏赐就了不起了？告诉你，这宫里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卖烤串的做主。”
刀刃的寒光扫过林炙的脸颊。他猛地侧身，短刀从腰间滑出，“噌”地挡开剔骨刀。火星在两人之间炸开，王二胖没想到他会拔刀，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你敢在宫门口动刀？”
“我只敢自保。”林炙的刀尖指着地面，手臂却在微微发颤。他知道这一刀下去，不管输赢，他都再难翻身。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马蹄声。瑞王的仪仗飞驰而来，侍卫的甲胄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王二胖等人慌忙收起刀，低着头退到墙角，像群见了猫的老鼠。
“林供奉没事吧？”瑞王勒住马缰，龙纹玉带在余晖下晃出暖光，“这些刁奴不懂规矩，本王替你教训他们。”
“不必了。”林炙收起短刀，指尖的冷汗浸湿了刀柄，“只是些口舌之争，不值当殿下动怒。”
瑞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压低声音：“陛下醒了，让你明日卯时进宫，再烤几串晚香玉。”
林炙的心猛地一沉。晚香玉是“牵机引”的药引，皇帝明知其中有险，为何还要再吃？
“殿下，”他的声音发紧，“晚香玉性寒，恐伤陛下龙体。”
“这是陛下的旨意。”瑞王的目光飘向宫门深处，那里的烛火己经亮了起来，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你只需照做，其他的事......自有本王担着。”
马蹄声渐渐远去。林炙站在原地，看着瑞王的仪仗消失在街角，忽然觉得那背影比王二胖的剔骨刀更让人不安。王二胖等人早己不见踪影，墙角只留下几滴新鲜的血迹，混着雨水洇在地上，像朵绽开的毒花。
他不敢再耽搁，加快脚步往家赶。西市的方向传来收摊的梆子声，寻常百姓的笑语隔着几条街飘过来，却让他觉得比宫里的寂静更显诡异。路过条窄巷时，林炙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却只看见只野猫窜过墙头，绿幽幽的眼睛在暗处闪了闪。
“哥！”妹妹林晚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小姑娘提着盏灯笼，辫子上还系着早上他给的红头绳，“娘让我来接你。”
林炙的心松了半口气，却看见妹妹身后的墙根处，蹲着个黑影，手里似乎握着什么发亮的东西。
“快走。”他一把将林晚拉到身边，黄金和锦缎的包裹往她怀里塞了塞，“回家再说。”
兄妹俩快步穿过窄巷。林炙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首跟在身后，像条冰冷的蛇，缠得他后背发毛。快到家门口时，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街角——那里，王二胖的身影一闪而过，手里的剔骨刀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
家门“吱呀”一声开了。母亲扶着门框，鬓角的白发在灯笼下像霜打的草：“可算回来了，锅里的粥还热着。”
林炙刚要说话，却看见母亲的眼神往他身后瞟了瞟，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回头，看见巷口的灯笼不知何时灭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墙根爬过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娘，晚晚，快进屋！”林炙将妹妹推进门，自己反手拔出短刀。
月光突然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巷口的景象——那里站着五个黑衣人，为首的脸上有道熟悉的刀疤，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泛着幽蓝的银刀。
是郑一刀。
他怎么会来这里？宫里的赏赐刚到手，他就敢带人堵门？
林炙的心跳得像擂鼓，却死死挡在门前。他知道，这场“御前斗串”的胜负虽然定了，但真正的厮杀，才刚刚开始。而这深似海的宫门之外，他的家，他的亲人，都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
月光下，郑一刀的刀疤脸泛着诡异的笑，银刀缓缓抬起，刀尖指向林炙的胸口，像在瞄准一串即将烤熟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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