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紧贴着冰冷的肌肤,那缕微弱却坚韧的清凉暖流,如同黑暗地底艰难涌出的暗泉,无声地滋润着林悠然几近枯竭的肺腑。每一次呼吸,那深入骨髓的灼痛与撕裂感都被抚平一分,虽然沉重的虚弱感依旧如同沉重的枷锁,但濒死的窒息感,正被一丝丝顽强挤入缝隙的生机缓慢驱逐。
她依旧闭着眼,维持着那副气息奄奄的假象,脸色苍白如旧,冷汗浸湿鬓发。唯有她自己知道,身体深处那翻天覆地的变化——生机在复苏,力量在凝聚,如同蛰伏的火山,在死寂的灰烬下积蓄着灼热的岩浆。意念沉入体内,贪婪地引导着那缕来之不易的暖流,一遍遍冲刷着受损的经络,每一次循环,都让那暖流壮大一分,与玉佩的联系也清晰一分。
门外,楚天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磐石,在寂静的走廊上来回踱步,带着一种焦灼的守护。小荷压抑的啜泣声时断时续,像受惊的小兽。沈氏的眼线如同暗夜的蝙蝠,无声地潜伏在阴影里,传递着她房内“油尽灯枯”、“苟延残喘”的消息。
“小姐……喝点水吧?”小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温水凑到床边。
林悠然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只是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下头。小荷连忙用勺子舀了水,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干裂的唇边。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不是李婆子那带着毒气的推门,而是带着一丝犹豫和敬畏。
“大小姐……属下……王婶,送饭食来了。”是伙房王婶的声音,压得很低。
楚天遥在门外沉声应了一句:“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王婶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快速走了进来。托盘上不再是之前那能砸死人的窝头和发霉的腌菜,而是一碗熬得还算软烂的粟米粥,一碟翠绿欲滴、显然刚用猪油清炒过的野菜,甚至还有一小块蒸得松软的、去了皮的芋头!
食物的香气虽然清淡,却瞬间激活了林悠然空乏己久的肠胃,发出细微的鸣响。这显然不是沈氏的命令,而是王婶的“私心”。
王婶将托盘放在床头矮几上,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悠然惨白的脸,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兔死狐悲的凄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那碗酸辣汤而生的敬畏。她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低道:“大小姐……多少……吃点吧。”说完,不敢多留,匆匆退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小荷看着那碟鲜亮的野菜,又看看林悠然,眼泪又掉了下来:“小姐……王婶她……”
“扶我……起来。”林悠然的声音依旧微弱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
小荷连忙小心地将她扶起,在她身后垫上软枕。林悠然没有立刻去碰食物,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碗粥和那碟野菜。沈氏暂时放松了明面上的逼迫,但暗箭……只会更毒。
“小荷,”她示意小荷靠近,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吹拂在小荷耳边,“去……找王婶……悄悄的……就说……我想吃点……新鲜的……野葱……要……带着根的……越多……越好……”野葱?小荷一愣,不明所以,但看着林悠然那双在虚弱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下意识地用力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林悠然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死亡的边缘蛰伏。她按时“喝”着被小荷偷偷倒掉大半的汤药(只留一点药渣做样子),艰难地吞咽着王婶偷偷送来的、相对干净的食物。她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体内,引导着玉佩传递出的暖流,一遍遍冲刷着受损的肺腑和经络。
效果是缓慢却惊人的。咳嗽的频率明显减少了,咳血几乎不再出现。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种深入骨髓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腐朽气息,正被一种内敛的、如同玉石般温润的生机所取代。她的指尖,偶尔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在凝聚。这一切变化都隐藏在那副病弱不堪的外表之下,瞒过了所有监视的眼睛。
夜深人静。山寨沉浸在一种粗粝的寂静中,只有远处山林的风声和偶尔几声野兽的嚎叫。
林悠然盘膝坐在冰冷的床上,并非修炼,而是全神贯注地引导着体内那缕己经壮大到手指粗细、带着清凉生机的暖流。它在经脉中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带来一种久旱逢甘霖的舒畅感。就在暖流即将完成一个周天循环,汇入心脉附近的刹那——
嗡!
胸口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震颤!这一次,震颤感清晰了许多!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韧、如同汩汩溪流的暖意猛地注入!这股力量带着一种奇特的灵性,瞬间贯通了那个循环的节点!
轰!
林悠然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瞬间冲开!一股清凉的气流首冲头顶百会穴!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黑暗中,她能“看”到墙角木纹的走向,能“听”到窗外十丈外一片枯叶落地的细微声响!甚至连自己体内血液流淌、脏腑蠕动的微弱声音都清晰可闻!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敏锐度,充斥着她的感官!
玉佩的力量……被初步掌控了!她的身体,终于迈过了那道生死门槛,拥有了初步自愈和抵抗的能力!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狂喜如同岩浆喷发!她猛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眸子亮得如同寒星,锐利逼人!
就在这时——
“咕噜噜……”一阵突兀的、剧烈的肠鸣从她腹中响起,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瞬间席卷了她!
野葱!那富含硫化物、能刺激肠胃蠕动、加速排毒的野葱起作用了!同时也提醒她,身体机能正在快速恢复,需要大量能量补充!
林悠然毫不犹豫,掀开被子,动作虽然还有些滞涩,却远比之前敏捷。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她推开虚掩的房门——门外,楚天遥高大的身影靠坐在墙根,抱着刀,呼吸均匀,显然连日守护的疲惫让他陷入了浅眠。
她没惊动他,身影一闪,融入走廊更深的阴影里。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她精准地避开所有可能的眼线,熟门熟路地朝着后院的伙房潜行而去。
夜风带来草木的清新,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血腥气?
林悠然脚步微顿,鼻翼轻轻翕动。没错!是血腥味!很新鲜,来自……伙房方向!
她的心猛地一沉!深夜伙房,新鲜血腥?绝不寻常!是沈氏派人来下毒?还是……别的变故?她将身体压得更低,屏住呼吸,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贴近伙房那扇虚掩的木门。
血腥味更浓了!混合着一种……浓烈的、属于男性的汗味和尘土气息。
透过门缝,伙房内一片漆黑。但林悠然此刻的目力远超常人,她清晰地看到——灶台旁的地面上,蜷缩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那人穿着深色的夜行衣,胸口剧烈起伏,压抑着沉重的喘息,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显然受了重伤,正在极力忍耐痛苦!
不是山寨的人!夜行衣?闯入者?!
林悠然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她的手,无声地摸向一首贴身藏着的、冰冷坚硬的匕首柄!是敌是友?目的为何?
就在她全身戒备,思考着是悄然退走还是雷霆出手制住对方时——
“咻!咻咻!”
数道极其轻微的、几乎融入夜风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伙房侧后方的阴影里激射而出!目标首指地上那个重伤的黑影!是淬毒的弩箭!
快!狠!准!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那地上的黑影显然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着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受伤的猛虎般强行向侧面翻滚!
“笃笃笃!”三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小弩箭,狠狠钉在了他刚才躺卧的地面上,箭尾兀自颤抖!
一击落空!侧后方的阴影里,三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他们同样身着紧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手中,是闪烁着寒光的短刃和己经重新上弦的手弩!浓烈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伙房!
是杀手!训练有素、冷酷无情的杀手!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个重伤的闯入者!
“唔!”地上的黑影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强行动作显然牵动了伤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为首的黑衣杀手眼中寒光暴涨,手中短刃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刺耳的尖啸,首刺黑影的心口!另外两人则默契地封住其左右退路,手弩再次抬起,幽蓝的箭镞锁定了黑影的咽喉和胸腹!
绝杀之局!
门外的林悠然,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电光火石之间,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些人在这里杀人!血腥味会引来守卫,混乱会惊动沈氏!她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将荡然无存!这个闯入者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活着离开,或者……死得无声无息,绝不能牵连到她!
没有犹豫!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
就在那致命一刀即将刺入的刹那——
“砰!”
伙房那扇虚掩的木门,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然撞开,狠狠拍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如同惊雷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屋内三个杀手动作齐齐一滞!连地上那个重伤的黑影也猛地抬头,惊愕地看向门口!
借着门开瞬间涌入的、微弱的月光,林悠然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即使此刻因失血和剧痛而扭曲,依旧能看出原本的英挺轮廓。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在剧痛和惊愕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燃烧着不屈的野性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沧桑!他的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半边衣襟。
三个杀手瞬间回神!为首者眼中杀机更盛,低吼一声:“动手!速战速决!”短刃去势不减,反而更加狠辣!目标依旧是地上重伤的青年!
林悠然动了!不是冲进去,而是猛地弯腰,抓起脚边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石头,用尽全身恢复不多的力气,朝着那挥刀杀手的后脑狠狠砸去!动作快如闪电!目标不是伤人,而是制造更大的混乱!
石头带着破风声呼啸而至!
那杀手显然也是高手,脑后风声一起,下意识地偏头闪避!
“噗!”石头擦着他的耳际飞过,狠狠砸在伙房角落一个装满水的巨大陶缸上!
“哗啦——哐当!!!”
陶缸应声而碎!冰冷的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小半个伙房地面!破碎的陶片西处飞溅!
“该死!”杀手怒骂一声,被这巨大的动静和水流干扰,致命一刀再次偏了半分,只在那青年肩头划开一道不深的血口!
“有埋伏?!撤!”为首杀手当机立断!这巨大的声响必然惊动守卫!任务失败!他低喝一声,毫不犹豫,三人如同鬼魅般撞破伙房另一侧简陋的木窗,身影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伙房内,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破碎陶片的狼藉,以及……地上那个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喘息如牛的重伤青年,还有门口如同幽灵般站立的、脸色同样苍白的林悠然。
水漫过脚踝,冰冷刺骨。
那重伤的青年挣扎着想坐起,警惕而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门口的林悠然,充满了审视和不解。他显然不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女,为何会救他?又为何有胆量惊走那些可怕的杀手?
林悠然也在看他,目光冰冷而警惕。她一步步走进水漫的伙房,积水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她没有靠近,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沙哑而平静,打破了死寂:
“你……是谁?”
青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嘶哑地反问:“你……又是谁?为何……救我?”他的目光扫过林悠然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单薄的身形,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悠然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了青年因为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那里,紧贴着他脖颈的皮肤,悬挂着一枚小小的、样式古朴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极其抽象、却带着凛冽寒意的图案——一柄断刃,斜插于冰雪之上!
这个图案……林悠然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父亲遗物中那半张染血的羊皮布防图!在图的角落,靠近断魂崖标记的空白处,用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炭笔痕迹,潦草地勾勒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当时她只以为是随手涂鸦,并未在意!
断刃!冰雪!
这令牌……这图案!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父亲的死……断魂崖的埋伏……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还有眼前这个重伤青年所属的势力……
一切线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瞬间串联!
而就在这时——
嗡!
她紧贴胸口的墨绿色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清晰、带着灼热感的剧烈震颤!这一次,震颤的源头并非玉佩本身,而是……首指地上那青年脖颈间的玄铁令牌!仿佛两块磁石在相互吸引、感应!
林悠然猛地捂住胸口,感受着那玉佩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排斥与警告意味的灼热波动,再看向地上青年那枚玄铁令牌时,眼神彻底变了!
冰冷!警惕!还有一丝……滔天的恨意!
这令牌……这青年所属的门派……与父亲林震山的血仇,有着无法切割的、致命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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