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透过窗棂,迟珏支着昏沉的额头,宿醉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案几上的醒酒汤早己凉透,倒映着他眼底的鸦色。
阿常捧着黑匣子回来:“侯爷,夫人说她最近抽实在腾不出手来,这些个地契,待她得闲了再挑。”
“挑?”迟珏忽然低笑,他望着匣中整整齐齐的契书,喉间泛起苦涩,他斜楞阿常一眼:“都是给她的,何须挑?”
只是如今给她,竟像施舍。
阿常:诶?这不对吧,若是这些地契全在夫人手上了,老夫人那儿可怎么交代?
迟珏一看就知道他传话不到位,可一想昨日她说要一纸放妻书,他胸口就闷闷的,算了,暂不逼她。
见侯爷没冲他发难,阿常把信收了回去。
屋里还透着一股酒气,昨夜侯爷竟破天荒的与肖公子在外买醉。
阿常把窗子全打开透气,一边汇报着侯府各院的事。
“侯爷,老夫人今晨醒了一会儿,念叨着要见您。”
阿常那夜跟在迟珏身后,他是最了解这个事情原委的,他是侯府的家生子,他爹以前跟着老侯爷,他娘则跟着先夫人。
他生下来便是侯爷的玩伴,后来他爹随侯爷出征战死了,娘也郁郁寡欢没了,这个侯府他最亲的人也只有侯爷了。
老夫人那事做得,真不叫人。
变卖儿媳,还为这未亡人立了牌位,侯爷那时小,为了配合老夫人,他也从未对外提起过自己的母亲,老夫人却一次次陷侯府于不义。
难怪侯爷知晓真相后,性情变得怪了许多。
如今侯爷要把侯府的家底交给夫人,只怕也是想拿夫人气一气老夫人吧。
诶,阿常叹了口气。
侯爷从十岁起便极少展露笑颜,如今除了清冷,还多了份阴郁,何尝不是老夫人造就的。
“她自有天命!”
这句话,迟珏说出来,莫名感觉轻松。
压抑他两世的心结,似乎解了大半。
他不该纵容祖母的,她老了,该安享晚年,而不是拿整个侯府陪她玩。
前世,侯府上下尽数被斩首时,她说她错了,可她真的是错了,还是怕了,她应当很怕死,既然怕死,这辈子就不要再蹦跶了……
阿常不敢搭腔。
他道:“秦姨娘和林姨娘多次来求见您。”
迟珏闻言,眼睫颤了颤。
“怪我没阻止祖母收房之事。”迟珏眸色渐浓。
“传我的话,遣散后院,除了夫人,一个不留。”
阿常手抖,墨条从手上滑落。
侯爷说……遣散?
“侯爷的意思?”他实在听不懂。
“就是那个意思!”
阿常:哪个意思?
他挠了挠头,半晌惊呼一声道:“侯爷,侯爷要把她们原封不动送回各家?”
他以为的遣散,是侯爷最近不想看见她们,让她们别来东澄院走动。
可侯爷的意思……
“嗯!”
阿常傻眼了,只听过“今日说成明日娶”的俗话。
可没听过“今日娶来明日离”的啊。
侯爷这次被老夫人打击到脑子了?
把秦家和肖家小姐送回去的下场,若被人参一本,那……
“哦,暂不说。”迟珏又道。
阿常刚喘口气,便听他道:“留着秦佳月要完账,秦家的账,也该清了。”
待此间事了,肖家妹子必然还她自由之身,让她去寻良人。
至于林云裳……
迟珏眸色晦暗。
“把东跨院收拾出来。”
阿常又是一怔,东跨院与东苑一墙之隔。
“侯爷这是要搬去东跨院。”
迟珏淡淡嗯了一声。
阿常:稀奇之事年年有,今年最多!
**
东苑。
紫藤架下,季允迦坐在软藤椅子上,与正对她坐在石凳上的迟照临互相瞪着。
“我都嫁人了!”
季允迦将手上的茶盏掷在案几上,蹙眉瞪着他。
她今日着杏子红缠枝纹衫,侬丽得比满架的花儿更灼人眼目。
季允迦默默叹气,原来他说得纸鸢线一事,这不就是个安慰他的话嘛。
迟照临望着她耳后石缝里挣扎的紫藤落蕊,打趣道:“当年在破庙里分食半块枣糕时,可没人提过要嫁人。”
季允迦面上讪讪,那时他们贪玩跑进山中有一破庙,那日不巧下着瓢泼大雨,从天明到次日,几人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在她身上揣着半块糕点,迟照临说有她真好,以后要给她当小弟。
季允迦拍了拍他脑袋:“小弟算什么,以后你来做我的压寨夫君,我不嫁人,我娶你。”
哎,年少真无知啊。
恐怕葵嬷嬷也想不到,在季府处处循规蹈矩的人,能说出这种滑稽之谈。
她太放纵自己了,原以为一别不会再见的人,重活一世竟见上了。
还向她讨要承诺来了……
迟照临又道:“我不介意!”
季允迦:“不介意什么?”
“不介意你嫁人。”
“什么意思,你……”季允迦扶额。
迟照临:“你说了要做彼此手中的线,纸鸢飞得再高,线总该攥在你手里我才安心。”
“当时我记得鼻涕虫还说了要做你线上的纸鸢呢!”
迟照临汗颜,她倒还记得“他”。
“日后见着他,可别叫鼻涕虫了,于他形象不好。”
“他在何处?我还能见着他?”季允迦有些好奇。
小时候他们三人,迟照临最调皮,她第二调皮,鼻涕虫最乖。
整日吸着鼻涕屁颠颠跟在他们身后,木木呆呆的。
迟照临说他俩都是庄子附近的小乞丐,以鼻涕虫的性子,还不得被人欺负到大。
迟照临抿唇清嗽一声:“有缘自会见的,别转移话,说你呢,你说他作甚。”
语气有些小冲,季允迦瞪他:“总归你是我小叔子,我的家不还是你的家,你的家不还是我的家,算兑现了吧。”
迟照临这次没再反驳她:“那你要记住自己说的话,我们是家人,比迟珏还早许多年的那种。”
季允迦敷衍道:“嗯,知道了。”
“老夫人那,你不去看看?”
迟照临冷哼一声:“看她作甚,她自有命数,我祖父也真是倒霉,娶了这么个败家娘们。”
真当侯府是取之不尽的金陶瓮,殊不知她是在往瓮里填火药。
再发展几年,那些罪证,足以让迟家上下尽数灭亡。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dgghc-5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