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悦可缴了缴手中巾帕,黛眉轻蹙。
肖夫人看破她的担忧,拍了拍她的手道:“京城季家,曾是簪缨世族,再不济,也差不到哪儿去。”
季允迦指尖着茶盏边缘,眼底掠过凉意。
林云裳己惊艳西座,若她此刻推拒,便是落了下乘,可若真下场,又难免被拿来比较。
陆夫人尖刻道:“夫人莫不是怯场了?”
席间好些看戏的人纷纷看向季允迦。
“侯爷,要不……”要不替夫人回绝了吧,阿常想说。
只是话说一半,便在侯爷周身凛冽寒意逼退。
侯爷真是半点不想管夫人的事啊。
“姑奶奶,说来我这表嫂,还从未展露过何才华呢!”
秦佳月不喜林云裳,自然也不喜季允迦,她全然看戏,看得还起劲。
迟老夫人抿唇,季氏虽说也是季家正统出身的闺秀,可自幼失怙,自小便寄养在伯父名下,受过的教养也不知几何,若当众出丑……
“孙媳愿献拙艺以贺祖母寿诞。”她语气过于平静,不知是豁出去了,还是真有把握。
老夫人神色稍缓:“添个雅兴罢了,今日寿宴的几支乐坊都是宫里出来的,早前便排演妥帖,本不需劳动你……”
席间几位年长女眷交换了下眼色,到底是积世的侯府老祖宗,三言两语便将新妇从尴尬境地摘了出来。
堂堂侯爵正室,岂能效仿教坊伶人当众献技,这般不动声色的周全体面,倒是慈悲。
林云裳站在偏厅暗处,指尖陷进掌心,那她方才献舞时,岂非与舞姬无异?
“老夫人这话倒偏颇了,孝心贵在赤诚,怎的还分尊卑呢?”陆夫人掩唇讥笑。
林云裳她盯着季允迦背影,她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季允迦恍若未闻,侧首吩咐葵嬷嬷:“嬷嬷去取琴来。”
琴?
众人面面相觑。
原以为会瞧见双姝斗舞的好戏呢。
陆茵眼底闪过轻蔑,低声对身旁的林云裳道:“琴技市井尚存,可你的惊鸿一舞却是绝技,咱们等着看她如何自取其辱。”
林云裳颔首,冷笑不语。
不多时,葵嬷嬷捧来一张古琴,琴声漆黑如墨。
琴弦泛着淡淡银光,在烛火下如月光流转。
有懂行的宾客低声道:“这琴好像是前朝制琴大师的遗作,音色清越非凡,听说落在季家一琴痴手里,想不到这宝贝被侯府夫人带来侯府了。”
季允迦端坐琴前,指尖轻抚过琴弦。
“铮——”
琴音如清泉泻玉,之众人只觉心头一清,仿佛置身山涧幽谷,耳畔松风阵阵,鹤唳清远。
琴音渐高,如凤鸣九天,又忽转低回,似松涛翻涌,更妙的是,她竟将《小雅》古意融入曲中,琴音伴着清唱: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嗓音清润,竟是将挂的礼乐演绎得生动非凡。
满座宾客不自觉跟着节奏轻轻颔首。
老夫人松弛的眼皮下透出赞许,微微闭目,手指在扶手上打着拍子。
琴音渐稳,如珠玉入盘,最后一音落在时,余韵袅袅,绕梁不绝。
迟珏指节间游移的玉扳指摹地停驻。
前世今生,第一次见她弹琴,难怪当年桂花雨下,林云裳在他院中弹琴,她不为所动。
满堂寂静然,继而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林云裳脸色煞白,她不眠不休苦练两个月的舞,竟被季允迦一曲琴音比了下去?
季允迦起身,朝老夫人一礼:“孙媳献丑了。”
眼角余光扫过林云裳惨白的脸,勾唇。
陆夫人暗里拍了拍林云裳,宽慰道:“记着你娘的话,待你娘进侯府,这贱人何愁整不死她。”
闻言,林云裳才压下心底的怨恨,眼睛扫向男席。
那人坐在上首靠后的位置,他不喜热闹,好些日子不见,他有没有想自己……
把注意力转向迟珏,她又似打了鸡血一般有动力。
“夫人真是好风范。”
“来日春宴可否邀你府中一聚?”
季允迦这边,好些夫人开始围着她说话。
前世,她先后因林云裳一事,在老夫人寿宴上遭人白眼,都深以为她善妒不容人。
加上林云裳有意散播一些谣言,世家夫人小姐并未与她交好。
反倒是那时的林云裳风头出尽,寿宴上为老夫人题了一首《长寿乐》。
文采惊人,加上她是侯爷放在心尖上的女人,更是受尽追捧。
如今,季允迦心里对这些刻意的逢迎并无多少在意。
她只客气应付。
宴会散尽。
堂内只有老夫人和陆夫人等人。
陆夫人牵着林云裳的手道:“老夫人,云裳可否留在侯府几日,我家老爷隔日要去西山那边,偏生那里瘴气未消……”
西山有陆家的庄子,但那边气候不好,水土不服的人去了,都能褪下层皮来。
“恐怕不妥,她若在府内,该以何身份自居。”老夫人首白的话犹如耳光打在林云裳脸上。
林云裳抿唇,表情有些委屈。
陆茵抢话道:“老夫人真是健忘,当日云裳为救侯爷差点丧命,如今倒嫌救命恩人碍眼了?”
“这……”
老夫人一噎,说到底是侯府理亏,可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时,迟珏的小厮阿常跑来传话。
“老夫人,侯爷他说,留林姑娘住下。”
最后,林云裳留了下来。
东苑。
葵嬷嬷不解道:“小姐,林云裳那服饰分明逾制,你怎不当场揭穿?”
若是事后再寻人翻账,只怕多生变故。
季允迦轻轻摇头:“打鼠恐伤玉瓶,若真让人去参侯府一本,侯府遭殃,咱们势必也跟着泱及,
我本意只是叫老夫人看清林云裳是如何能作妖,
老夫人何等精明,林云裳今日能留下来,不过因着……”
林云裳能留下来,她没多少惊讶,迟珏早晚会出手接回她。
如今不过顺势而为。
“珏儿真是……”老夫人扶着额头,甚是头疼。
想到今日寿宴上林云裳穿的服饰,若不是季氏提醒,侯府恐怕真要落人口实。
百蝠纹和万寿无疆,那是皇家专属,这陆家怎么敢叫林云裳穿着出现在她寿宴上的啊!
转念又想,若真是陆府出的主意,到时东窗事发,陆府等人也免不了追责。
老夫人想了想,只怕是林云裳自个的主意,她无父无母,一心想要讨好自己。
怎的这般晦气。
“那劳什子衣裳,可焚毁殆尽了?”
盛嬷嬷颔首:“老夫人放心,己经处理干净。”
老夫人叹了口气:“另请青云观道长来做做穰灾法事,不要惊动人。”
盛嬷嬷应是,替她揉着太阳穴,觑着老夫人神色:“只是老奴愚见,林姑娘此番归来……”
老夫人重重将佛珠按在木案几上,道:“算她识些体统,且让她小住一段时日再说吧。”
今夜本安排林云裳去奢椒院住着,哪想她拒绝了,说要日日待在老夫人身边。
“老奴多句嘴,夫人今日应对颇有些风范。”
老夫人:“你当那《鹿鸣》曲是随便择取的?前朝皇后曾借此曲讽喻妖妃,
她这是把林云裳的舞比作亡府之音。
到底是季氏宗妇,日后由她压制着林云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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