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尊靠在轮椅里,比前几日更加苍白透明。
宽大的银灰色丝袍罩着他,空荡荡的,衬得他像一尊随时会碎裂的琉璃人偶。
他闭着眼,长而密的银白色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
薄唇抿成一条僵首的线,唇色淡得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
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奢华的丝绒扶手上,指尖冰凉。
辛灵刚刚离开,留下几瓶新调配的、气味更加刺鼻的药汁。
她离开时忧心忡忡的目光,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一个角落。
白光莹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漆黑如墨的药汁,站在轮椅旁。
碗壁滚烫,灼烤着她的指尖,但那热度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冰冷和指尖的僵硬。
灵魂深处的烙印依旧灼烫,提醒着她昨夜深海中的窒息与掠夺,还有唇上那挥之不去的冰冷触感。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药碗上,不去看轮椅上那张苍白脆弱、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脸。
“喝药。” 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庞尊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他像是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一个被无边痛苦和虚弱包裹的、拒绝任何打扰的世界。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庞尊,” 白光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命令的口吻,试图掩盖心底那丝莫名的慌乱,“辛灵仙子的话你听到了,这药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辐射侵蚀,延缓…枯竭。喝了它。” 她将药碗又往前递了递,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几乎要凝成实质。
轮椅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极其缓慢地掀开眼皮。
那双棕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蒙尘的琉璃,空洞、死寂,深处却翻涌着某种粘稠得化不开的阴郁。
他的目光掠过那碗漆黑的药汁,掠过她端着药碗、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最后定格在她颈侧——那里,高领的衣襟下,昨夜在梦境拉扯中微微显露的烙印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自然的红痕。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暗流涌动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冰封覆盖。
“拿开。”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疲惫,每一个字都好像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他的视线转向窗外连绵的灰雨,那空洞的目光里,是对一切彻底的漠然,包括他自己的生死。
“由不得你!” 白光莹心头那股被压抑的、混杂着担忧与怨愤的怒火猛地窜起。
她俯下身,一手端稳药碗,另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捏住他冰冷的下颌,强迫他转过头来面对自己!
肌肤相触的刹那,他皮肤的冰冷和那种毫无生机的僵硬感,让她指尖猛地一颤。
但她强迫自己狠下心,将碗沿抵上他紧抿的、苍白的薄唇。
“不想死得更快,就给我喝下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浅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他,里面燃烧着被逼到绝境的火焰。
庞尊被迫仰着头,下巴被她捏在手里。
西目相对,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
空气凝固了。
浓烈的药味和无声的对峙在两人之间拉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光莹!光莹你在吗?” 一个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羁活力的声音,穿透了雷霆轩厚重的石壁和连绵的雨幕,突兀地闯了进来!
是高泰明!
白光莹捏着庞尊下巴的手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几乎在同一瞬间!
轮椅中原本死寂如冰的庞尊,身体骤然绷紧!
那双空洞的棕瞳里,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燃起骇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火焰!
那火焰如此猛烈,甚至让他苍白得透明的脸颊都涌上了一层病态的、近乎狰狞的潮红!
他猛地挣脱白光莹的钳制,力道之大,差点打翻她手中的药碗!
他死死地、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般,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雷霆轩那扇摇摇欲坠、被灰雨不断冲刷的巨大殿门!
“他…怎么敢…” 庞尊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渊挤出的诅咒,嘶哑破碎,带着雷霆炸响前的恐怖低鸣,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味,“踏入…我的…雷霆轩?!”
那声“光莹”,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庞尊这座濒临熄灭、却依旧蕴藏着毁灭力量的火山!
轮椅扶手上镶嵌的幽紫色宝石,似乎感应到主人滔天的怒火,骤然闪烁起不祥的微光!
白光莹心头警铃大作!
她太熟悉庞尊这种眼神了,那是发怒的前兆!
“庞尊!你想干什么?他只是…”
她的话音未落!
“轰——!!!”
一道惨白刺目、蕴含着无尽毁灭意志的狂暴雷霆,毫无征兆地从雷霆轩穹顶那布满焦黑裂痕的破损处悍然劈落!目标精准无比——殿门外那个刚刚喊出“光莹”二字的身影!
“明!小心!” 白光莹失声尖叫,心胆俱裂!
她下意识地想冲出去,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灵魂深处的烙印在疯狂灼烫示警,让她无法丢下轮椅中这个濒临崩溃的源头!
震耳欲聋的雷暴轰鸣瞬间淹没了她的呼喊!
刺目的白光将昏暗的殿内照得如同白昼,映亮了庞尊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俊美却如同修罗的脸庞!
他眼中只剩下纯粹的、要将那个染指他“所有物”的人类彻底抹杀的毁灭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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