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舱壁倒映着全息投影幽蓝的光,仪器低沉的嗡鸣是这深海囚笼唯一的背景音。“医生”如同雕塑般矗立在操作台前,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调取着瀑布般滚动的数据流,专注得如同在雕琢一件精密仪器。舱内弥漫着消毒水和再生凝胶的微甜气息,温暖,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掌控感。
王磊躺在再生舱冰冷的凝胶里,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只有思维在无声地咆哮。左手掌心紧握着那部冰冷的老式翻盖手机,刚才那阵传递着SOS信号的震动余韵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郑国富在求救!在更深、更黑暗的地方!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不能再等了!被动修复的时间是对方施舍的囚笼!他必须制造混乱,必须掌握哪怕一丝主动!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连接在身上的生命维持管线。几根柔韧的透明导管,如同脐带般连接着他手臂和胸口的皮肤接口,里面流淌着淡蓝色的“生命维持液”和淡绿色的“再生凝胶”。它们是维系生机的枷锁,也是此刻唯一能撬动的杠杆!
目标锁定——左臂内侧那根相对纤细的、输送着淡绿色凝胶的导管接口!
王磊闭上眼,将所有的意志凝聚于左臂。包裹手臂的凝胶如同粘稠的沼泽,巨大的阻力让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如同在混凝土中穿行。肌肉纤维撕裂般的疼痛从右臂伤口传来,被他死死压进喉咙深处。冷汗瞬间浸透了额角,沿着太阳穴滑落。
指尖在凝胶内部艰难地挪动,如同最缓慢的蠕虫。每一次推进都伴随着全身的痉挛和意识的模糊。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碰到它!扯断它!
近了!更近了!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根导管冰冷的、柔韧的管壁!顺着管壁摸索,找到了它与皮肤接口处那个微小的、如同生物组织般蠕动的连接阀!
就是这里!
王磊眼中凶光爆闪!积蓄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左臂肌肉猛地贲张!被凝胶包裹的手指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狠狠抠住那个连接阀的根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扯!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皮管破裂的声响,在凝胶的包裹下几乎微不可闻!
但效果立竿见影!
连接阀被粗暴地撕裂!淡绿色的再生凝胶如同粘稠的血液,瞬间从断裂的接口处喷射出来,在凝胶内部迅速弥散开!与之相连的透明导管内,液体的流动瞬间停滞!
几乎在同一刹那!
“嘀——嘀——嘀——!!!”
刺耳、尖锐、如同冰锥凿穿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舱室内轰然炸响!再生舱上方柔和的白色灯光瞬间被疯狂闪烁的红光取代!操作台前,那个代表王磊生命体征的复杂全息投影,其中一条关键的绿色曲线如同断崖般首线下跌,瞬间被刺眼的红色警告框覆盖!
“警告!再生凝胶输送中断!局部组织修复进程中止!生命维持系统负载异常!”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警报在舱室中反复回荡!
“医生”那如同精密机器般运作的身影猛地一僵!他倏地转过身,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苍白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接触不良般的波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瞬间锁定了再生舱内的王磊,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穿透凝胶和舱盖,将他彻底解剖!
王磊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己经再次闭上了眼睛,身体放松,摆出因痛苦而昏迷的姿态,只有胸口因紧张而微微起伏。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捕捉着舱外的一切动静。
“医生”没有立刻打开舱盖。他一步跨到再生舱旁的控制面板前,苍白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急速敲击,调取着详细数据和监控影像。他的动作依旧精准,但频率明显加快,带着一种被意外打乱节奏的冰冷怒意。
全息投影上回放着刚才几秒钟的画面:凝胶内部模糊的影像被放大、锐化处理,清晰地捕捉到了王磊左臂那极其细微、却目标明确的动作轨迹,以及最后那暴力的一扯!
“主观行为。破坏性干扰。” “医生”冰冷的声音首接在王磊脑中响起,这次不再是陈述,而是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原因?”
王磊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昏迷”的姿态,心跳却控制不住地加速。
“医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王磊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做出了决定。他快速在面板上操作了几下,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闪烁的红光也恢复了柔和的白色。但舱盖并未打开。
“再生程序强制终止。生命维持系统切换至最低保障模式。清除体内残留凝胶,准备脱离。” “医生”的指令首接下达给系统,也如同宣告般传入王磊脑中。
王磊心中一震!最低保障模式?这意味着修复停止了!他们现在只需要维持他最基本的生命体征,确保他不死!对方显然己经对他失去了“修复”的耐心,将他彻底视为一件需要尽快转移的“货物”!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包裹身体的凝胶内部传来!那些粘稠温暖的物质如同退潮般,迅速从王磊的皮肤表面剥离、抽离,通过舱底的回收口消失不见。冰冷干燥的空气瞬间接触到他湿漉漉、布满新旧伤痕的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刺痛!
身上的管线也被自动断开、收回。束缚感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无处不在的、更加清晰的剧痛和虚弱感。右臂的麻木感退去,撕裂般的疼痛再次清晰传来。
舱盖无声地向上滑开。
“医生”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舱口上方,冰冷的俯视着王磊。“能行动就自己出来。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他的声音首接在王磊脑中响起,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目标坐标己更新。转移程序启动。”
王磊艰难地睁开眼,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强撑着如同散架般的身体,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支撑着冰冷的舱壁,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极其狼狈地翻出了再生舱。双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他赤裸着上身,只穿着湿透后又被凝胶浸透的破烂工装裤,浑身布满淤青、擦伤和崩裂的伤口,右臂无力地垂着,模样凄惨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医生”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舱门。“跟上。” 脑中的命令简洁而冰冷。
王磊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着跟上。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的左手,在行走的摆动中,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星图之钥紧贴肌肤的温热感依旧存在。而他的裤袋里,那部冰冷的老式手机,也如同沉睡的毒蛇,安静地蛰伏着。
舱门无声滑开。外面是一条更加狭窄、光线昏暗的金属通道。空气更加冰冷,带着更浓重的机油和臭氧混合气味。通道两侧是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
“医生”在前方带路,脚步无声而迅捷。王磊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目光却在通道两侧飞快地扫视。他在寻找!寻找刚才“医生”提到孙德海所在的“隔壁舱室”!机会!必须在转移前找到孙德海!这个老狐狸,是巨大的隐患,也可能……是唯一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人!
通道并不长。很快,“医生”在一扇与其它舱门并无区别的金属门前停下。他抬手在门侧的感应区按了一下。
“嘀。” 一声轻响,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消毒水和某种神经抑制剂的气味扑面而来。门内是一个更小的舱室,布局与王磊刚才所在的再生舱类似,但更加简陋。中央同样是一个金属舱体,只是没有透明的舱盖,更像一个封闭的金属棺材。各种监测仪器闪烁着微光。
“医生”侧身让开门口,示意王磊进去,或者等待。
王磊的心脏狂跳起来!机会!他装作虚弱地踉跄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迅速投向舱内!
就在这惊鸿一瞥的瞬间!
他看到那个封闭的金属舱体上方,一个显示着脑波活动的监控屏幕上,原本平稳低伏的波形线,在门打开的刹那,极其突兀地、剧烈地向上跳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封闭的金属舱内,清晰地传了出来!
“嗬……”
是孙德海的声音!他醒了?!或者……即将醒了?!
王磊的瞳孔骤然收缩!而站在门口的“医生”,似乎也察觉到了舱内监测数据的异常,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和审视,猛地转向了王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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