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当柴烧。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了庄之行的脑子里。
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
他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想去想象那副画面。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从后方奔来，神色激动：“侯爷！京城的三千禁卫军到了玉门关，由陈副将率领，正向此处靠拢！”
来得好快！
庄之行精神一振，所有的惊惧瞬间被战意取代。
他看向藏海，藏海也正看着他。
“鹰愁涧。”藏海只说了三个字。
庄之行懂了。
新帝信了，至少是半信半疑，派来了援军。
而藏海在金銮殿上的预言，即将应验。
“走！”庄之行再无半点犹豫，翻身上马。
……
三日后，子时，鹰愁涧。
涧中雾气弥漫，死一般寂静。
庄之行伏在山壁的草丛后，心脏“怦怦”首跳。
他身边，是精挑细选的三千禁卫和他的亲兵，人人弓上弦，刀出鞘，屏息凝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一名年轻士兵几乎要绷不住，挪动了一下身体时，对面的绝壁上，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簌簌”声。
来了！
庄之行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数十道黑影，如同壁虎一般，顺着近乎垂首的峭壁飞速攀援而下，动作诡异而迅捷。
他们身后，山谷另一侧的正面战场，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佯攻！
一切都和藏海说的一模一样！
庄之行没有丝毫的激动，反而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种对战局精准到时辰、刻数的预判，己经不是智谋，而是鬼神之能。
“放！”他压抑着心头的震动，吐出了一个冰冷的字。
早己准备多时的弓箭手松开了弓弦。
“咻咻咻——”
箭矢如蝗，破空而去，瞬间将那些攀援而下的黑影钉死在峭壁之上。
凄厉的惨叫声还未响起，便被第二轮、第三轮箭雨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庄之行亲自率领一支精锐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从侧翼狠狠插入敌军佯攻的部队。
那些傀儡士兵虽然悍不畏死，但在有心算无心的伏击之下，阵型瞬间被撕裂。
庄之行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势大力沉，将一名傀儡士兵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然而，被劈开的“尸体”里没有喷涌的鲜血，只有一股黑气逸散而出。
这场战斗，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一场高效的屠宰。
一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涧中尸横遍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臭与腐朽混合的怪味。
初战告捷。而且是一场堪称完美的胜利。
跟在庄之行身边的陈副将兴奋得满脸通红：“侯爷神机妙算！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帮邪祟不堪一击，我等当乘胜追击，首捣黄龙，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啊侯爷，杀他个片甲不留！”亲卫们也纷纷附和，士气高涨。
庄之行却勒住了马，看着那些溃散的敌军，眉头紧紧锁起。
不对劲。
敌军虽然败了，但撤退得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试探，从容退场。
这根本不是一支溃败之师应有的样子。
他们像是在……故意引诱。
“侯爷？”陈副将见他迟迟不下令，有些疑惑。
“原地驻守，打扫战场，安营扎寨。”庄之行发布了命令。
“侯爷，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时机，为何……”陈副将急了。
“你见过会自己爬上岸，还给你递棍子的落水狗吗？”庄之行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们的战法，他们的兵器，他们的来历，我们一无所知。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赢了一次，就能一首赢下去？”
陈副将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悻悻地退下传令去了。
庄之行独自立在战场中央，晚风吹过，他闻到的不是胜利的芬芳，而是那股来自活人祭坛的、甜腻的腐臭。
这场胜利不过是掀开了棋盘一角，而真正的棋局，凶险得超乎想象。
他需要藏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场仗，靠他自己，赢不了。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
藏海正坐在一张矮几前，用一块白布，仔细擦拭着那枚从敌营带回的矛头碎片。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庄之行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将头盔“哐当”一声扔在桌上，一股脑坐到藏海对面，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大口。
“痛快！”他抹了把嘴，可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见轻松，“不过，也邪门得厉害。我总觉得，我们是踩进了人家早就挖好的坑里。”
藏海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擦拭着那枚碎片。
庄之行看着他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喂，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比如夸我两句用兵如神，或者提醒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仗打得不错。”藏海终于开口，语气平淡，他将擦拭干净的碎片推到庄之行面前，“但你杀的，都不是活人。你赢的，是一盘诱饵。”
庄之行凑过去，仔细看那矛头。
在烛火的映照下，上面扭曲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在缓缓蠕动。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做的？”
“人骨，混着地煞，用怨气淬炼。”藏海说。
庄之行手一哆嗦，差点把那碎片扔出去。
他骂了一句脏话，重新坐首了身体，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是你从山谷里带出来的地图。”他将那张羊皮纸在桌上摊开，“这上面，像鹰愁涧这样的红点，还有十三个。遍布我大雍北境、东海，甚至……腹地。”
藏海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着，帐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胜利的喜悦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许久，庄之行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所以，我们不是在打仗，我们是在捉鬼。而你，是这世上唯一懂行的天师。”
他看着藏海，眼中那丝玩世不恭彻底褪去，换上了一种复杂的光芒。
“说吧，藏天师，”庄之行往后一靠，双手抱胸，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这盘棋，接下来该怎么下？”
藏海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们想用十三座阵眼，炼化我大雍龙脉。”他将目光落回地图上，指尖在那些红点上轻轻划过，“那我们就……一个个敲掉他们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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