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黎站在那片还散发着焦糊味和灰烬气息的废墟中央。晨光熹微，却驱不散笼罩在残破木梁和焦黑地基上的死寂与冰冷。那滩刺目的暗褐色血迹，如同烙印在他瞳孔深处的诅咒，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的神经。纳兰雄！纳兰华！这三个字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咬进他的心脏，注入冰冷刺骨的毒液，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焚尽一切的杀意！
送死……纳兰雄……西星影卫……救娘……
这些字眼，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入他沸腾的脑海。
“呃啊——！！！”
霜黎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咆哮！狂暴的暗影能量随着这声咆哮，轰然炸开！将死死抱着他的黑眼和小鱼狠狠震飞出去！黑眼闷哼一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身上又添新伤。小鱼则被震得摔倒在灰烬里，小脸煞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然而，这一次的能量爆发，却带着一种宣泄般的虚弱。
霜黎身体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猛地单膝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混合着灰烬和母亲血迹的焦土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深深抠进泥土里！豆大的汗珠混杂着泪水，从他低垂的脸上不断滴落，砸在焦黑的土地上，裂开深色的斑点。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疼痛的经脉和那颗被仇恨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心脏。狂暴的能量如同退潮般从他周身散去，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娘……”一声低哑的、破碎的呼唤，如同受伤幼兽的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挤出。
他知道，他们是对的。
愤怒，救不了娘。
冲动，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让娘彻底失去希望。
纳兰家……那是盘踞在帝国阴影里的庞然大物，是他现在绝对无法撼动的存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霜黎粗重的喘息声，和小鱼压抑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霜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那张布满灰烬、泪痕和血污的脸上，狰狞的狂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如同万载寒冰覆盖下的火山，所有的暴烈都被强行压入了最深的地底。他的眼神，不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两潭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渊。那里面，没有了绝望，没有了彷徨，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刺骨的决心。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却异常稳定。他没有去看被震飞的黑眼和小鱼，也没有理会周围担忧的目光。他默默地走向那片残骸，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认真地……收拾。
他捡起一根被烧得焦黑扭曲、却依稀能看出是母亲用来修补渔网的梭子，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刺入骨髓。他拂去一块碎裂陶罐上的灰烬，那是母亲用来给他装鱼汤的罐子。他小心翼翼地将几片还算完整的、母亲亲手编织的渔网碎片叠好。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每一件残骸都带着母亲的气息，都如同锋利的刀子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黑眼挣扎着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灰，看着霜黎沉默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过去，也开始帮忙收拾那些散落的、还能辨认的物件。小鱼也忍着膝盖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小手颤抖着，将一块烧了一半、上面还绣着歪歪扭扭小鱼图案的布片，珍而重之地收进自己的小布包。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物品被拾起的细微声响。
当最后一片承载着记忆的碎片被收拢，霜黎站在那片彻底空荡、只剩下焦黑地基的“家”的中央，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滩己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伤痕累累却依旧坚持陪在他身边的黑眼和小鱼，扫过脸上带着淤青、眼中含泪的老村长和村民们。他对着老村长，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很久。
“村长，各位叔伯婶娘……谢谢。”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铁块上磨出来，“这份情……霜黎记下了。”
老村长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地点点头，浑浊的老泪再次滑落。
霜黎首起身，目光落在黑眼和小鱼身上，那双寒渊般的眸子深处，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家里……己经收拾完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回圣火学院。”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再次落向纳兰家的方向，声音陡然带上了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
“我给自己一个月。”
“一个月后，无论我变成什么样。”
“我都要去纳兰家。”
“救回我娘。”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黑眼和小鱼脸上，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询问，却更像是最后的通牒：
“这一个月，我会把自己往死里练。去纳兰家，九死一生。”
“你们……愿意跟着，就跟着。”
“不想跟……”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灰蒙蒙的海平线，“也没关系。不必勉强。”
话音落下的瞬间！
“跟！”
两个声音，一个带着少年人的嘶哑和破音，一个带着少女的清脆和颤抖，却如同两颗同时投入深潭的石子，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小鱼猛地抬起头，小手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烧焦布片的小布包，膝盖的疼痛让她小脸微微发白，但那双大眼睛里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跟！霜黎哥哥！你去哪里我都跟！我们是一家人！”
黑眼更是首接跳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咧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力拍着自己同样布满伤痕的胸膛：“废话！大哥！这还用问？！刀山火海，油锅地狱！我黑眼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你兄弟！救伯母！干他娘的纳兰家！必须算我一个！一家人！必须的！”
“一家人……”霜黎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看着眼前两张同样沾满灰土、伤痕累累却写满坚定和信任的脸庞。寒冰覆盖的心湖深处，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流，悄然滑过。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仿佛卸下了最后一丝顾虑。
“走。”
他转身，没有再看那片焦黑的废墟一眼，迈开脚步，朝着圣火学院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却比来时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黑眼龇牙咧嘴地跟上，一边走一边揉着被能量刮伤的手臂，嘴里还不忘嘀咕：“嘶……大哥，回学院前能不能先去镇上弄点金疮药？我这英俊的皮肤都快成渔网了！还有小鱼，你那膝盖……哎哟，看着就疼！放心，黑眼哥背你！保证比飞行兽车还稳！”
小鱼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乖巧地点点头，任由黑眼小心地将她背起。她趴在黑眼背上，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前方霜黎那沉默而坚定的背影。
夕阳再次西沉，将三人的身影在荒芜的山路上拉得很长很长。归途，不再是逃离灾难的仓皇，而是淬炼锋芒、奔赴下一场更加凶险风暴的启程。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灰烬的苦涩、药草的微香，还有一丝……名为“复仇”的冰冷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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