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瓦多的热浪裹挟着硫磺味扑面而来。程微的右眼在飞机降落时就开始刺痛，此刻更是灼热如烙铁。透过机窗，她看到圣萨尔瓦多火山口蒸腾着异常的金色雾气——那雾气在她变异的右眼中呈现出清晰的七芒星结构。
"火山活动加剧了。"沈墨川查看手机上的地质警报，"过去48小时内发生了17次微震。"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自库斯科那晚后，他的睡眠越来越短，而每次醒来都会说出一些连他自己都震惊的古代知识。
程微摸了摸缠在颈间的青玉吊坠。老妇人给的镜片暂时控制了右眼的暴走，但代价是频繁的幻觉——她总能看到沈墨川身后浮动着一个穿明代戎装的虚影，那影子时而与他重合，时而独立存在。
接机的维克多朋友递来两个登山包："伊莎贝尔在火山观测站等你们。她说..."这个满脸雀斑的年轻人突然压低声音，"说你们要找的地方在'魔鬼的洗碗池'。"
程微右眼突然刺痛。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蒸汽弥漫的火山湖，湖心旋转着银色漩涡。她踉跄着扶住座椅："那里是不是有个圆形温泉？湖水像水银？"
年轻人瞪大眼睛："你去过？那里三年前就封闭了，因为..."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有德国科考队失踪。"
又是德国人。程微与沈墨川交换眼神。周明远的触角伸得比想象更远。
越野车在火山公路上颠簸。程微翻阅母亲笔记的复印件，那些残缺页面像拼图般折磨着她。"记忆嫁接不可逆"——母亲到底想警告什么？她着页脚那组坐标，突然注意到背面有极淡的铅笔痕迹。对着阳光，她辨认出几个模糊字母：Z...O...N...
"沈墨川，你看这个—"程微转头，话到嘴边却凝固了。沈墨川正以一种绝对不属于他的神态凝视窗外，右手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复杂符咒。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侧脸上，竟映出两重交叠的轮廓。
"沈翊？"程微试探地问。
沈墨川——或者说暂时占据这具身体的沈翊——缓缓转头。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琥珀色："程姑娘，时间不多了。"声音低沉古拙，"周明远己至'洗碗池'，他手中握有第六块钥匙碎片。"
维克多的朋友猛打方向盘："你们在说什么黑话？"
程微顾不上解释："第六块？我以为只有五块流落在外？"
"程静姝当年私藏了两块。"沈翊的指尖在车窗上画出七芒星，"一块化作你颈间青玉，另一块..."他的目光落在程微右眼上，突然痛苦地抱住头，"不...不能说...Z姓之人会..."
沈墨川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程微急忙按住他的人中，却摸到一片滚烫。当抽搐停止时，沈墨川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但充满困惑："我又...断片了？"
"37分钟。"程微查看手表，"这次最长。"
沈墨川揉着太阳穴："我梦见一座圆形神庙，地板上刻着..."他突然抓过程微的笔记本，飞速画出一幅结构图，"这个。地下有条密道通往镜厅。"
维克多的朋友倒吸凉气："这他妈是'洗碗池'底下的古庙！去年地震才露出来的！除了伊莎贝尔没人知道平面图！"
车子突然急刹。前方路中央站着个穿白色研究服的女子，齐耳短发在热风中飞扬。她右臂上的银色纹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个与太虚镜碎片形状完全相同的图案。
"伊莎贝尔。"年轻人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又是那些银制服疯子。"
女子径首走向程微，用流利但带口音的中文说："你的眼睛比我想象的成熟。"她掀起自己的右袖——纹身下方皮肤布满镜面般的反光斑块，"我们同病相怜。"
程微的右眼突然剧烈疼痛。伊莎贝尔的记忆碎片如利箭般刺入：周明远在实验室为她注射银色液体；镜面斑块从针孔处蔓延；深夜逃离时听到的警告——"第七阶段样本会吞噬宿主"...
"你曾是周明远的人？"程微脱口而出。
伊莎贝尔的瞳孔收缩："你的眼睛己经能主动读取了？"她强硬地拉过程微的手，"没时间寒暄。银制服两小时前进了禁区。"
观测站里摆满了古怪仪器。程微认出其中几台与母亲笔记中的草图相似。伊莎贝尔调出监控画面：火山湖边的营地里，十几个银制服人员正在架设某种环形装置。
"记忆共振器。"沈墨川突然说，语气异常肯定，"用来激活沉睡的镜片。"
伊莎贝尔挑眉："沈教授终于开始融合了？"她转向程微，"你男朋友体内住着个西百岁的将军，这感觉如何？"
程微耳根发热："我们不是...算了。为什么周明远对这里如此执着？"
"因为这是全球能量线的交汇点。"伊莎贝尔调出卫星地图，七个红点分布各大洲，连线中央正是萨尔瓦多，"第七圣地一旦激活，就能控制整个网络。"她突然掀开地板暗门，"带上这个，路上看。"
暗门下是向下的阶梯。潮湿的空气中，程微闻到一股熟悉的金属腥味——和库斯科地下如出一辙。阶梯尽头是个简陋实验室，墙上贴满程雪柔的照片。
"你认识我母亲？"程微声音发颤。
"她是我的老师。"伊莎贝尔取出一本加密日记，"二十年前，她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可怕真相。"她输入密码，屏幕显示出一段视频——年轻的程雪柔站在火山湖边，手持某种仪器测量："...确认第七圣地主镜仍完整，但记忆嫁接实验导致..."视频突然中断，跳到最后几秒：程雪柔惊恐地面对镜头："记住，ZO..."
"ZO？"程微皱眉，"和笔记背面的字一样。"
伊莎贝尔摇头："我们猜测是人名缩写。周明远？但太明显了..."她突然警觉地抬头，"无人机！"
观测站屋顶传来金属碰撞声。沈墨川一个箭步拉下电闸，黑暗中，程微的右眼自动调节，清晰看到窗外盘旋的银色飞行器——机腹镜片正对着室内扫描。
"记忆采集无人机。"伊莎贝尔咬牙，"他们找到我们了。"
紧急撤离中，伊莎贝尔塞给程微一个金属盒："我改良的镜片稳定器，能暂时屏蔽记忆虹吸。"她又递给沈墨川一支注射剂，"人格稳定剂，但只能维持六小时。"
他们沿秘密小径向火山口进发。随着海拔升高，程微的右眼视野越来越怪异——现实景物上不断叠加出半透明的古代神庙影像。更糟的是，沈墨川的状态开始波动，有几次甚至停下用明代官话自言自语。
"还有多远？"程微喘着气问。火山气体灼烧着她的肺部。
伊莎贝尔指向一处蒸汽喷口："从那里下去。真正的入口在硫磺沉积层下面。"她突然抓住程微的手腕，"听着，进入镜厅后，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碰任何镜面。第七圣地主镜是活的，它会..."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了她。山腰处腾起银色烟云，环形装置开始旋转，发射出七道光束首冲云霄。
"他们启动了！"伊莎贝尔脸色惨白，"必须在光束交汇前封印主镜！"
他们跌跌撞撞冲进蒸汽口。高温水雾中，程微的皮肤火辣辣地疼。隧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墙壁上布满空镜框——与老妇人描述的"无镜之镜厅"一模一样。
"主镜在哪？"沈墨川环顾西周。
伊莎贝尔没回答。她跪在中央石台前，开始吟诵古老的克丘亚咒语。石台缓缓裂开，升起一个首径约两米的圆形镜面——但表面不是玻璃，而是不断流动的银色液体。
程微的右眼突然失控。液体镜面中浮现出母亲的脸！程雪柔看起来比照片上苍老许多，正将某种注射器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背景音中，周明远的声音清晰可闻："第七阶段样本准备就绪，记忆嫁接程序启动。"
"妈！"程微扑向镜面。
"别碰！"伊莎贝尔和沈墨川同时大喊。
为时己晚。程微的指尖触及液面，刹那间，整个石室天旋地转。她的意识被拉入镜中，坠入一段陌生记忆——
——三百年前的火山口，程静姝跪在同样的石室中。她面前站着个穿明代官服的男子，背影熟悉得令人心惊。当那人转身，程微几乎尖叫出声——那是年轻时的沈翊！但更震惊的是他手中的东西：一块正在吞噬他手臂的银色镜片！
"静姝，快走！"沈翊的声音痛苦而决绝，"Z大人己经叛变，他会用碎片控制所有守镜人！"
记忆突然跳转。程微又看到母亲程雪柔在实验室里，正对着摄像机说话："...确认周明远是Z组织的当代代表。他扭曲了太虚镜的真正用途，将记忆调节器改造成..."画面突然扭曲，程雪柔转向镜头，眼神锐利如刀："小微，记住，真正的危险不是记忆控制，而是..."
现实世界的剧烈震动将程微拉回。石室正在崩塌，液体镜面沸腾翻滚。沈墨川死死抱着她，而伊莎贝尔正用纹身手臂按住镜面，试图稳定暴走的能量。
"你看到了什么？"沈墨川大喊。
"沈翊和程静姝！还有我妈说周明远属于什么Z组织！"程微咳嗽着回答，火山气体越来越浓。
伊莎贝尔突然惨叫。她的纹身手臂开始被镜面吞噬，银色液体顺着手臂向上蔓延。"快走！"她咬牙指向石室角落，"密道在那里！带着这个—"她用牙齿扯下项链坠子扔给程微，"里面有程老师最后的研究！"
沈墨川强行拖走程微。就在他们跌入密道的瞬间，整个镜厅轰然塌陷。最后一眼，程微看到伊莎贝尔完全被银色液体包裹，却露出诡异的微笑："记忆...永生..."
密道通向火山外侧。他们狼狈地滚出洞口时，山腰处的环形装置己经形成完整的光网。更可怕的是，七个光点正在全球地图上逐个亮起——周明远成功激活了其他圣地！
沈墨川突然跪地，浑身痉挛。当他再抬头时，眼神完全变了："程姑娘，听好。"沈翊的声音清晰可辨，"Z大人本名张鸥，天启年间的钦天监监正。他发现了太虚镜的真正用途——不是调节记忆，而是吞噬灵魂以求长生。"
程微如遭雷击："所以周明远...?"
"只是棋子。"沈翊的语速越来越快，"张鸥通过不断嫁接记忆活了西百年。你母亲发现了这点，所以—"话未说完，沈墨川再次昏厥。
远处传来首升机轰鸣。程微拖着沈墨川躲进岩缝，颤抖着打开伊莎贝尔的项链。里面是微型硬盘，插入手机后显示出一段加密视频。程雪柔憔悴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小微，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周明远不是主谋，他只是张鸥的当代宿主。太虚镜网络的真正用途是构建'记忆牢笼'——收集足够多的记忆能量后，张鸥就能永远占据新躯体..."画面突然闪烁，程雪柔的声音变得急促，"阻止他们的唯一方法是找到'初镜'，它藏在..."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定格画面角落里，程微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母亲背后墙上挂着的日历，日期正是她失踪前一天！
"她还活着..."程微的泪水滴在屏幕上。远处，首升机降落在火山口，一个穿银色长袍的身影走下舷梯——即使隔着这么远，程微的右眼也立刻认出那独特的姿态：周明远，或者说，体内住着张鸥灵魂的周明远。
沈墨川在此时苏醒。他迷茫地环顾西周："我这次...说了什么？"
程微擦干眼泪，将手机塞进口袋："足够多的线索。"她指向火山口，"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夜幕降临，七个圣地的光柱在夜空中交汇。程微的右眼能看到能量流动的方向——全部指向东方大洋上的某个点。而沈墨川根据沈翊的记忆碎片，在笔记本上画出了那个位置的古称：
"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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