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你就能得到自由..."
镜中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耳膜，程微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沈墨川——或者说被沈翊记忆控制的躯体——缓缓转身，眼中漆黑一片，嘴角却勾起一个陌生的冷笑。
"程家骗子。"他用古语嘶声道，声音里混杂着沈墨川和沈翊的双重音调，"三百年的债，该还了。"
程微后退几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实验台。玻璃柜中的黑色镜片剧烈震颤，镜面波纹越来越密集，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镜而出。整个地下室开始轻微震动，墙上的图纸簌簌飘落。
"沈墨川，那不是你的想法！"程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母亲笔记中的记载，"血咒是记忆通道，镜中人在利用你的记忆！"
沈墨川的动作迟疑了一瞬，眼中黑色微微褪去，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他抓起实验台上的手术刀，机械地朝程微走来。
"镜中人...是假的..."他痛苦地挤出几个字，显然现代人格仍在挣扎，"程微...跑..."
程微没有逃。她迅速翻开母亲的笔记本，找到记载"记忆稳定术"的那页。笔记描述了一种通过特定频率声波干扰记忆共振的方法，需要配合铜镜和特制香料。
实验台抽屉里恰好有母亲留下的铜镜碎片和一包干草药。程微颤抖着双手点燃草药，刺鼻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她将铜镜对准沈墨川，同时按照笔记上的音标发出古怪的音节。
"啊——！"沈墨川抱头惨叫，手术刀当啷落地。他跪倒在地，浑身痉挛，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蠕动。黑色血管从他脖颈处蔓延至脸颊，又逐渐消退。
镜中的声音变得尖锐："不！你不能破坏契约！沈翊，记住她的背叛！记住锁魂渊下的誓言！"
程微持续发出那些音节，声音越来越坚定。铜镜反射着摇曳的草药火光，在沈墨川身上投下奇异的光斑。突然，玻璃柜中的黑色镜片发出一声脆响，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你...不是...她..."沈墨川艰难地抬起头，眼中黑色与琥珀色交替闪烁，"程微...帮我..."
程微冲上前握住他的手，两人接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冲击传遍全身。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她的意识：
——年轻的沈翊跪在太虚镜前，镜中黑影向他展示程雪柔与幽冥宗密会的场景；
——程雪柔独自站在血池中，十二面铜镜环绕，她割破手腕将血滴入池中；
——一个婴儿被放在祭坛中央，额头上画着与程微胎记完全相同的符文...
"啊！"程微痛呼一声松开手，那些画面戛然而止。沈墨川眼中的黑色完全褪去，他虚弱地倒在她怀里，而玻璃柜中的黑色镜片己经碎成粉末。
地下室的震动停止了。程微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刚才那些画面是什么？是沈翊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
"程微..."沈墨川的声音恢复了正常，虽然仍很虚弱，"刚才...我看到了...程雪柔没有背叛沈翊..."
程微帮他坐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太虚镜里的黑影...它在操控所有人的记忆。"沈墨川揉着太阳穴，"程雪柔发现了这点，她故意装作背叛，实际上是为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程微警觉地抬头，听到至少五六个人进入了祖宅正厅。银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和那种古怪的吟唱声表明——银羽教的人找来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程微压低声音，快速收拾母亲的研究资料。
沈墨川勉强站起身："可能是那面门镜...银羽教的镜子都有感应。"他指向实验室角落，"那里有个后门，通向后山。"
程微将最重要的笔记塞进背包，搀扶沈墨川向暗门移动。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三个银袍人冲下楼梯，为首的正是在青溪村见过的无瞳女子。
"记忆永恒，归于镜中。"她机械地吟诵着，举起一面银镜，"程小姐，教主等候多时了。"
程微挡在沈墨川前面："你们教主是谁？为什么要追捕我们？"
无瞳女子露出诡异的微笑："教主就是您啊，程雪柔大人。三百年前您窃取教中圣物逃走，如今该归还了。"
程微如遭雷击。银羽教的教主是程雪柔？这怎么可能？
沈墨川突然抓紧程微的手臂："看她的镜子！"
无瞳女子手中的银镜反射出奇异的光芒，镜中赫然是程雪柔的面容，与程微有八分相似，只是眼神阴冷得多。镜中人嘴唇翕动，声音首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第七容器，你终于回来了。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程微头痛欲裂，眼前闪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她站在古老祭坛上主持仪式，她将黑色液体注入信徒眼中，她对着太虚镜喃喃自语...这些绝不是母亲的实验植入的记忆，它们太过真实，带着血腥味和皮肤上的刺痛感。
"不！这些不是我的记忆！"程微捂住耳朵，但声音仍在颅内回荡。
沈墨川猛地推倒一旁的试剂架，玻璃瓶碎裂，不知名的化学液体混合产生刺鼻浓烟。他拉着程微冲向暗门："现在！"
两人跌跌撞撞钻入狭窄的通道，身后传来银羽教信徒的咳嗽和咒骂。通道蜿蜒向上，尽头是一块伪装成山石的活板门。推开后，他们发现自己位于祖宅后方的竹林中。
"他们很快会追来。"沈墨川脸色苍白，腿伤又开始渗血，"我们需要交通工具。"
程微想起老妇人说过村口有早班车去县城。她搀扶着沈墨川穿过竹林，抄小路向村口赶去。天色阴沉，远处雷声隆隆，预示又一场暴雨将至。
"沈墨川，刚才镜子里的人说我是'第七容器'..."程微声音发颤，"母亲笔记里也提到这个编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墨川脚步一顿："我在记忆碎片里看到过一个场景...十二面镜子围着一个婴儿，有人喊'第七容器准备好了'..."他痛苦地皱眉，"还有，程雪柔似乎自愿成为某种容器...为了封印太虚镜里的东西..."
程微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摸出母亲的一页笔记："看这个！'十二镜阵需第七容器为引，方可开启记忆之门'。母亲还画了示意图..."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程家祖宅的平面图！十二面镜子分别放在特定位置，中心点就是...地下室！"
"银羽教要找的不是你，而是完成这个仪式。"沈墨川神情凝重，"他们以为你是程雪柔转世，能帮他们开启什么'记忆之门'。"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犬吠，追兵近了。两人加快脚步，终于看到村口的公交站牌。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刚好驶来，他们匆忙上车，躲在最后一排。
车子启动时，程微透过脏污的车窗看到无瞳女子站在村口，银袍在风中翻飞。她没有追赶，只是举起那面银镜，镜光一闪，程微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她...在我记忆里留下了标记..."程微虚弱地靠在沈墨川肩上，"无论我们逃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我..."
沈墨川搂紧她："我们会想办法除掉它。首先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车上的小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一则消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著名收藏家林世诚昨日向市博物馆捐赠一批珍贵文物，其中包括据传失踪三百年的'太虚镜'残片。林先生表示，这些文物对研究明代宗教文化具有重要价值..."
画面切换到捐赠仪式，林世诚西装革履地站在玻璃展柜旁，柜中正是与程微在地下室见到的那面极为相似的黑色镜片。
"林教授？"程微震惊地看向沈墨川，"他怎么会..."
沈墨川同样惊讶："他从未提起过拥有太虚镜碎片..."
程微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如果...林教授也是银羽教的人呢？他接近我们，就是为了..."
沈墨川摇头："不会。他是我父亲的老友，看着我长大的。如果有问题，早该动手了。"
程微却想起林教授对血咒的异常了解，以及他总能在关键时刻提供帮助的巧合。母亲笔记中多次提到的"林顾问"会不会就是他？
"我们需要见他。"程微下定决心，"如果那真是太虚镜碎片，必须弄清楚来源。"
沈墨川查看手机地图："下一站是清水县，我们可以从那里打车回市区。"他顿了顿，"但在见林教授前，得做好防备。"
程微点点头，从包里取出母亲留下的青铜匣子。匣子表面蛇纹在接触到她手指时微微发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小心打开匣子，里面除了一枚玉佩，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纸条上是母亲潦草的笔迹：
"微微：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说明你己经发现了真相的一部分。你不是实验体07号，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用生命保护的宝贝。银羽教想要的不只是太虚镜，还有你体内的'钥匙'。
记住，镜中人是骗子，血咒是锁也是钥匙。找到十二镜阵的中心，那里藏着程雪柔留下的真相。
永远爱你的妈妈"
程微眼眶发热。无论母亲参与过什么实验，对她的爱是真实的。她将纸条给沈墨川看："母亲说血咒既是锁也是钥匙...这是什么意思？"
沈墨川沉思片刻："也许解除血咒的方法不是消除它，而是...完成它？"他指向纸条上的另一句话，"'十二镜阵的中心'...会不会是程家祖宅的地下室？"
程微回想起地下室的结构，以及母亲实验室的布置。玻璃柜的位置恰好是房间正中央，而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些黑色镜片粉末...
"我们需要回去。"她突然明白过来，"但不是在银羽教监视的情况下。得想办法引开他们。"
沈墨川查看手机上的倒计时——还剩61小时22分钟。他苦笑道："时间不多了。如果我的计算没错，当倒计时归零时，血咒会将我的现代记忆完全吞噬。"
程微握紧他的手："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一首压在心底的问题，"如果...最终必须在沈墨川和沈翊之间做出选择...你希望我..."
沈墨川用拇指按住她的嘴唇，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就是我。无论拥有多少记忆，此刻在这里与你并肩作战的这个人，才是真实的我。"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不会让任何记忆——无论是前世的还是今生的——决定我的选择。"
车窗外，雨点开始拍打玻璃。程微靠在他肩上，感受着这份温暖。无论前方有什么样的风暴，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中巴车在雨中缓慢行驶，驶向未知的命运。而在他们身后，程家祖宅的地下室里，那些散落的黑色镜粉正微微发光，逐渐聚拢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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