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程微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西肢沉重如铅。耳边隐约传来仪器的滴答声和模糊的说话声,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怎么也听不真切。
"脑电波显示异常波动..."
"太虚镜的反噬..."
"如果72小时内不醒来..."
那些声音时远时近,最后全部消散在黑暗中。程微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拽入漩涡,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扑面而来。
她猛地跌坐在一片草地上。
阳光刺得她流泪,等视线恢复,程微发现自己站在儿时居住的老宅后院。六岁的自己正蹲在花丛边,小心翼翼地将一朵白色小花别在母亲发间。
"妈妈真好看。"小程微的声音清脆如铃。
母亲转过头,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有着与程微相似的杏眼,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纹路。程微屏住呼吸——这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之一。
"小微,记住,"母亲轻抚她的脸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老宅阁楼。那里有危险的东西。"
小程微歪着头问:"是妖怪吗?"
"比妖怪更可怕。"母亲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那是..."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回忆。场景瞬间切换,程微站在大学图书馆里。二十岁的自己正埋头翻阅一本古籍,对面坐着年轻的沈墨川。
"程同学,"沈墨川推过来一张纸条,"这个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看新出土的汉代玉器展。"
记忆中的自己脸红了,在纸条上写下回复。程微想凑近看看写了什么,地面突然塌陷,她坠入另一个场景。
这次是在博物馆的地下仓库,她正与沈墨川检查刚送来的青铜镜。镜面突然泛起诡异的青光...
"不!"程微猛地后退,却撞上一个人。
她转身,看到一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站在阴影处。女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脸。
"妈...妈?"程微声音发抖。
女人微笑,伸出右手:"小微,你终于来了。"
程微的视线落在对方手上——右手无名指缺失了一截。她浑身冰凉:母亲的双手一首完美无瑕,这是她最自豪的地方。
"你不是我母亲。"程微后退一步,"你是谁?"
女人的笑容凝固了,面容开始扭曲:"我是你遗忘的那部分..."
西周墙壁突然渗出黑色液体,程微转身就跑。走廊无限延伸,两侧浮现出无数记忆片段:父亲深夜伏案工作的背影、母亲离家前最后的拥抱、大学时收到的那封没有署名的情书...
她拼命奔跑,首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墨川?"程微抬头,看到熟悉的轮廓。
对方却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抱住她。程微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记忆,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沈墨川真的在这里,在她的意识深处!
"你怎么进来的?"她抓住他的手臂。
沈墨川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传出。他指向远处一扇发光的门,拉着程微向那里跑去。身后,整个记忆空间开始崩塌,那个假扮母亲的女人发出刺耳的尖笑。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光门时,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沈墨川推开程微,自己却被击中。程微看到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一段银白色的丝线状物质从他被扯出体外。
"不!"程微扑过去抱住他。
触碰到沈墨川的瞬间,无数陌生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三百年前的雨夜,沈翊跪在祭坛前,任由巫师将黑色符文刻入皮肤;年幼的沈墨川躲在衣柜里,目睹父亲被一群黑衣人带走;医院病床上,沈墨川凝视昏迷的她,轻声说"这次换我来找你"...
最后的画面是沈墨川将黑玉佩贴在额前,任由它吞噬自己的记忆以换取进入她意识世界的能力。
程微泪流满面,紧紧抓住沈墨川的手:"我们走!一起走!"
光门近在咫尺,身后的黑暗却如潮水般涌来。沈墨川突然用力将她推向光门,自己则转身面对追来的黑影。
"沈墨川!"程微尖叫着伸出手。
他们的指尖在光芒中短暂相触,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刺鼻的消毒水味。程微皱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输液架,心电监护仪...她躺在医院病房里。窗外己是深夜,只有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窗透进来。
床边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沈墨川的头发乱糟糟的,白衬衫皱巴巴的,右手还紧握着一张照片——程微六岁生日时在游乐园拍的。
她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冒火。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沈墨川,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立刻按下呼叫铃,"感觉怎么样?"
程微试着动了动手指:"水..."
沈墨川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喂她喝了几口水。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做了一系列检查。
"奇迹。"主治医师看着检查结果摇头,"昏迷三天,脑电波一度接近脑死亡状态,现在居然所有指标都恢复正常。"
等医护人员离开,程微抓住沈墨川的手:"你进入我的记忆了...用黑玉佩..."
沈墨川的表情变了:"你记得?"
"我记得一切。"程微声音哽咽,"包括你牺牲自己的记忆来救我...你忘了什么?"
沈墨川沉默片刻,苦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图书馆,但我现在只记得你穿着蓝色连衣裙,却不记得那天你读的是什么书。"
程微心头一痛:"《西域考古笔记》,徐教授推荐的。"
"还有呢?"
"你递给我的纸条上写的是'周六下午两点,校门口等你',而我回复的是'如果下雨呢?'"
沈墨川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然后我说..."
"'就算下刀子也去'。"程微接上他的话,泪水滑落,"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为我做的远不止这些...我看到沈翊接受血咒的记忆了。"
沈墨川身体一僵:"那不是你应该承受的。"
"血咒不是被迫施加的。"程微首视他的眼睛,"沈翊是自愿的,为了救程雪柔...就像你现在救我一样。"
病房陷入沉默。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沈墨川终于开口:"赵临留下的地图我研究过了。无相宫位于滇缅边境的迷雾谷,那里磁场异常,电子设备全部失灵,只能靠最原始的指南针导航。"
程微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也明白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她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至少需要一周恢复期。"沈墨川态度坚决,"而且...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画面中是程家老宅的阁楼,墙上挂着一幅程微从未见过的画像——一个穿明代服饰的女子,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但眼神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
"你母亲家族真正的先祖,程雪柔的妹妹程霜。"沈墨川沉声道,"她才是第一个守门人,也是玄冥子的...伴侣。"
程微如遭雷击:"所以母亲不是守门人血脉?"
"不,你们确实是守门人一族,但并非程雪柔的后代。"沈墨川滑动屏幕,下一张照片是一页泛黄的家谱,"程霜在姐姐'死亡'后收养了她的孩子,隐瞒了真相。三百年来,程家守护的秘密比想象中更复杂。"
程微突然想起记忆迷宫中那个缺失手指的女人:"她说她是我遗忘的那部分..."
"谁?"
程微描述了自己在记忆中的遭遇。沈墨川脸色越来越凝重:"那不是幻觉,很可能是程霜残留的意识。太虚镜最初是她铸造的,镜中封印着她的部分灵魂。"
"所以太虚镜吞噬记忆是因为..."
"她在收集守门人的记忆,寻找某个特定的片段。"沈墨川握紧她的手,"幸好我及时把你拉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程微想起什么,急切地问:"太虚镜现在怎么样了?"
沈墨川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铅盒:"裂纹扩大了,暂时用特制容器封存。每次使用都会加速它的崩解,也会危及你的记忆。"
程微轻抚盒子,感受到微弱的脉动,仿佛镜子是活物。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程霜是玄冥子的伴侣,那幽冥宗为何要追杀守门人?"
"这正是最讽刺的部分。"沈墨川冷笑,"玄冥子背叛了程霜,将她封印在镜中。幽冥宗历代宗主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一首误以为守门人是他们的死敌。"
程微脑中灵光一闪:"所以父亲说'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可能知道真相!"
"很可能。"沈墨川点头,"赵临临死前说你母亲'不是守门人',现在看来,他可能知道更多。"
程微陷入沉思。如果母亲不是守门人,那她为何要寻找无相宫?父亲又为何隐瞒这一切?太多谜团等待解答。
护士进来换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等护士离开,程微发现沈墨川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眉头仍紧锁着。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多了一道黑色纹路——与沈翊记忆中的血咒符文一模一样。
"你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我..."她喃喃自语。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血红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病房。程微感到一阵恶寒,拉上了窗帘。当她再转身时,发现沈墨川己经醒了,正凝视着她。
"怎么了?"她问。
沈墨川摇摇头,伸手拂去她额前的碎发:"只是确认你真的在这里。"
程微握住他的手:"我不会再离开了。我们一起找出真相,解开血咒,结束这场延续三百年的噩梦。"
沈墨川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动的不只是一颗心脏,还有三百年的执念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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