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华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被风箱拉扯般剧烈起伏。
刚才那凝聚了全部意志、力量和两世积怨的雷霆一击，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乌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更添几分脆弱与狠戾交织的诡异美感。
她站在假山之下，春日午后的阳光灼热地洒在身上，却驱不散她骨髓深处的冰寒。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入眼中，带来一丝刺痛，她却连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只是死死地盯着假山上痛苦蜷缩呻吟的春桃，以及池水中狼狈不堪、仍在徒劳挣扎呛咳的秋菊。
那双清亮的眼眸，此刻冰冷如万载玄冰，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恨意，最终沉淀为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凛冽刺骨的杀机。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审判者般的冷酷。
这两个爪牙的惨状，不过是偿还其罪孽的开始！
“青黛！”谢昭华开口，声音因方才的嘶声呼喊和剧烈情绪波动而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穿透混乱的威严，“立刻去叫人！把张嬷嬷、刘管事，所有能在府中主事、说得上话的人都给我叫来！快！”
她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就说柳姨娘房里的心腹大丫鬟春桃、秋菊，在后园假山处，意图谋害二房小少爷谢云瑞，人赃并获！让她们立刻滚过来！”
“是！小姐！”青黛早己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脸色惨白，但小姐此刻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气势，让她本能地选择了服从。
她用力点头，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惊惶，划破了后园的混乱：“来人啊！快来人啊！出大事了！小少爷出事了！快来人啊——！”
谢昭华不再看那两个如同烂泥般的恶仆，目光转向半山腰石台上那个被彻底吓傻了的谢云瑞。
五岁的孩子，小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空洞无神，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他哭得几乎背过气，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石台上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每一次抽噎都牵动着瘦弱的肩膀，看起来可怜至极。
谢昭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戾气和杀意。
面对这个无辜被卷入旋涡的稚子，她必须收敛起所有的锋芒。
她努力让紧绷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甚至挤出一丝安抚的浅笑，虽然那笑意并未真正到达冰冷的眼底。
“瑞哥儿，别怕，”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带着一种能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仿佛刚才那个投石伤人的修罗从未存在过。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滑的青苔和松动的碎石，动作敏捷地攀上假山，靠近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向他伸出了手，“是大姐姐。来，到大姐姐这儿来，没事了，坏人被大姐姐打跑了，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她刻意忽略了，自己也是这场“惊魂”的制造者之一，用最简单首接的语言给予孩子安全感。
小云瑞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模糊的视线里映出谢昭华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虽然平日里接触不多，但这位大姐姐总是温柔笑着的，不像现在这样可怕。又听到“坏人被打跑”，孩子心中巨大的恐惧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稍稍减轻了一些。
他抽噎着，伸出冰凉、沾满泥土和泪水的小手，怯生生地、试探性地抓住了谢昭华伸来的手指。
那冰凉颤抖的触感，让谢昭华心头一紧。她稳稳地、有力地握住那只小手，微微用力，将孩子从冰冷的石台上拉了起来，然后紧紧护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她拿出干净的丝帕，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孩子脸上的泪痕、鼻涕和蹭上的泥土，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不怕了，瑞哥儿乖，大姐姐在，没人能再伤害你。”她一手搂着孩子，一手轻轻拍抚着他瘦弱的背脊，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渐渐停止了剧烈的颤抖，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定。
二房这个庶出的堂弟，虽与她不算亲近，平日里交集不多，但终究是谢家血脉，是流着同样血液的亲人！
一个才五岁、懵懂无知的孩子！柳氏那个毒妇，为了她阴险歹毒的目的，竟敢对如此稚子下手！此等行径，禽兽不如！罪加一等！今日之事，绝不可能善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率先冲过来的，赫然是张嬷嬷！这位温夫人的心腹陪嫁，此刻头发都有些跑散了，几缕花白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者的凛冽气势！
她身后紧跟着气喘吁吁、脸色同样难看的外院的总管事刘管事，以及几个闻讯赶来的、膀大腰圆、一脸凶悍的粗壮婆子和手持棍棒的家丁！
他们如同一股肃杀的洪流，瞬间将假山区域团团围住！
几乎同时，得到消息的二房夫人李氏也带着一群惊慌失措的丫鬟婆子，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
李氏一眼就看到了被谢昭华护在怀里、哭得小脸通红、浑身脏污的儿子，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被剜了心肝般扑了过来：“瑞哥儿！我的儿！我的心肝啊！你这是怎么了？伤着哪儿了？快让娘看看！”
她一把从谢昭华怀里抢过儿子，紧紧搂住，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小云瑞看到亲娘，如同找到了最大的依靠，“哇”地一声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小小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碧波池方向，又指向假山半腰，断断续续地哭诉：“娘…呜…坏人…坏女人…推我…要推我掉水里…呜呜…好高…好怕…大姐姐…大姐姐打坏人…呜呜…”
孩子语无伦次，却清晰地指向了事件的中心和关键人物！
李氏听得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她猛地抬起头，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去，目光瞬间被池水里还在扑腾呛水、狼狈不堪的秋菊，以及假山半腰那个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痛苦呻吟、如同破布袋般的春桃牢牢锁住！
那两人此刻的惨状，非但没有激起李氏的同情，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大小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嬷嬷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熊熊怒火，沉声向谢昭华问道。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锐利地扫过混乱的现场——哭喊的孩子、落水的丫鬟、摔伤流血的另一个丫鬟、假山顶的痕迹、湿滑的池边岩石……
经验丰富的她，几乎瞬间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事情的轮廓！这绝非孩童顽皮失足那么简单！
那假山顶上被刻意踩踏松动的泥土痕迹，春桃所处的位置，秋菊站立的湿滑岩石点，以及她们主仆的身份……
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策划、意图谋杀小少爷的阴谋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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