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不要!”七七的帽檐被风掀起，想要伸手拉走小满。
黄符无风自燃，焰尾拖出一道朱砂色的流光。小满透明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手突然拽回人间。
先是发梢——
原本虚浮的麻花辫突然有了重量，辫尾还沾着七年前那场雨的潮湿。接着是手指，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土重新变得清晰，连掌纹里被茅草割伤的旧疤都浮现出来。
“诶。。。。？”
她低头看着自己突然有了颜色的裙角，布料粗糙的触感摩擦着膝盖。当一阵夜风掠过时，她甚至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那是久违的，活人才会有的寒意。
七七突然上前一步，冰凉的小手贴上小满脸颊。
“。。。。暖的。”僵尸琉璃般的瞳孔微微颤动，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别担心，这是纯阳血画符。。。。。我将一首施法维持，但是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重云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快！去见你的爹爹吧，时辰一到你的灵魂将首接往生。”
小满眨了眨眼，突然对着重云深深鞠躬。
“谢谢道长哥哥——！”她声音发颤，实体的泪珠终于砸在地上。
正午的阳光刺破无妄坡终年不散的雾气。照出西人匆忙奔跑的背影。
小满跑在最前面——是真的在跑。
她新生的脚掌被碎石磨出血痕，此刻每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却不顾这疼痛。
“穿过这片竹林就到明蕴镇了！”
她回头喊道。
生锈的矿车歪在一边，车斗里积着昨夜的雨水，水面上漂着半块发硬的米糕。
“就是这里！”小满突然刹住脚步。
岩壁缝隙里卡着一盏锈蚀的矿灯，灯罩上歪歪扭扭刻着【小满】两个字
“爹！爹——”
喊声在矿洞里撞出层层回音。
陆云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听见。
“哒-哒-哒——”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从矿洞深处传来。
一个佝偻男子的身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了出来。
男子的左腿扭曲着，显然受过重伤，只能靠拐杖支撑。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胡须杂乱，眼窝深陷，像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谁。。。？”他眯起浑浊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未开口。
小满站在原地，突然不敢动了。
“。。。。。爹？”
男人的手猛地一抖，拐杖“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小满。。。。是你吗？”
“爹！我来看你了！”小满一下子迎了上去。
“真的是小满？！我的女儿。。”男人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
小满的声音有些发抖。“爹。。。你的腿。。。”
“没事。。。。矿上摔的，早不疼了。”男人下意识遮住那条受伤的腿。
小满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的砸在地。“。。。。对不起。”
男人也红了眼眶“傻丫头，道什么歉？”
小满：“那天。。。我该等雨停再出门的。。。。。”
男子苦笑的摇了摇头。“是爹不好，爹该去接你的！”
接着是一阵沉默——
突然，男人踉跄着上前两步，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饿不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己经干硬的米糕，“昨儿个做的。。。还、还能吃。”
小满接过米糕，放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散发——
这一刻她的眼泪彻底决堤。
她扑上去抱住自己的爹爹，实体的温度让男人浑身一震。
“爹。。。。我好想你。。。”
男人僵硬地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突然陆云身侧的重云单膝跪地咳出一口血。
“道长！”陆云赶紧扶住他。
重云摇头，勉强指向小满：“血符。。。。快撑不住了。”
小满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即将消散的萤火。
男人猛地攥紧她的手腕：“小满？！你怎么——”
小满含着泪笑了：“爹。。。其实我早就。。。。”
男人的表情凝固了。
他慢慢松开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
“每年清明。。。。你的坟前，都有新开的琉璃百合。”
小满怔住。
男人弯腰，从矿洞角落捧出一盆小小的花——是琉璃百合，开得正好。
“我种的。”他轻声说，“想着。。。万一你回来看见，会高兴。”
小满想要去捧起那盆琉璃百合，但是发现自己透明的身体己经触碰不到任何实物。
重云左手掐诀，纯阳之血从他鼻孔中渗出。
陆云看出，他这是想再强行维持纯阳血画符一段时间。
“道长，别勉强自己。”
在最后一刻，小满将怀里的布娃娃塞进爹爹手中。
“爹……生日快乐。”
随即小满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散落在了风中。
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重云跪地，不停地喘着粗气。
矿场上，只剩下一盏锈蚀的矿灯，一盆盛开的琉璃百合，和一个抱着布娃娃、佝偻着背的老人。
七七轻轻拾起地上残留的一枚纽扣——那是布娃娃最后掉落的。
陆云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这位大叔……”
男人仍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怀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褪色的布娃娃。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里映出陆云的身影。
“你们是。。。仙人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陆云摇头，指了指旁边的重云。“这位是璃月方士，你女儿的灵魂游荡在无妄坡。我们是受您女儿所托，带她回来见您最后一面。”
男人僵硬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布娃娃残缺的纽扣眼睛然后跪倒在众人面前。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不知道她刚才。。。走的时候，疼不疼？”
陆云见状赶忙上前扶起对方。“您言重了，不必这样。”
重云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哑声道：“灵魂本无痛觉。。。。她最后是笑着离开的。”
七七默默递上一朵新鲜的琉璃袋，花蕊里还凝着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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