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帆船驶入灰色雾霭的瞬间,周遭的光线骤然变暗。星桥的光芒被雾气啃噬得只剩一圈朦胧的光晕,船帆上的星灯也黯淡下去,像被裹上了一层潮湿的灰布。莉莉伸手触碰船舷,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比遗忘潮汐的雾霭更冷,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寂。
“这里的空气在‘拒绝’光。”凯尔将银锤横在身前,锤身的星纹努力亮起,却只能驱散船头方圆三尺的雾气,“连记忆的温度都被吸走了。”
界种的嫩芽在莉莉掌心不安地蜷起,叶片上的金光变得微弱。但当船身碾过一片漂浮的灰色碎片时,嫩芽突然猛地舒展——那碎片里藏着一丝极淡的绿意,像濒死的草叶在风中颤抖。
“是绿蔓的气息。”莉莉指尖覆上碎片,界种的金光顺着她的指尖渗入,碎片瞬间化作一缕青烟,露出里面蜷缩的记忆光团:画面里是穿着绿袍的守护者,正将一株界种幼苗埋入土壤,身后是生机勃勃的森林,而非眼前的荒芜。
“这里以前也有绿蔓之域的痕迹。”她将光团纳入掌心,光团与界种相触的刹那,船首的光柱突然亮了一分,“有人把它们的记忆藏了起来。”
银帆船继续深入,雾气中开始浮现出模糊的轮廓:倾颓的石屋、断裂的藤蔓架、还有刻着星桥纹路的石碑——只是石碑上的纹路被人用灰色涂料刻意覆盖,只在角落露出一点虹光的残迹。
“不是自然遗忘,是被刻意抹去的。”凯尔抚摸着石碑上的涂料,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就像有人害怕这些痕迹被看见。”
突然,雾气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低语,是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像有什么东西在雾中逃窜。莉莉将银环握紧,虹光顺着船舷流淌,照亮了雾气深处——那是一群矮小的身影,皮肤是灰绿色的,背着藤编的小筐,筐里装着和刚才一样的灰色碎片。
看到银帆船,身影们立刻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其中一个最瘦小的身影没站稳,筐里的碎片滚落出来,里面竟藏着一颗发着微光的种子,和界种的嫩芽有几分相似。
“别害怕。”莉莉轻声说,将掌心的界种往前递了递,“我们是来……找记忆的。”
瘦小的身影抬起头,露出一双巨大的、像蒙着水汽的眼睛。它盯着界种看了半晌,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磨损的木牌,木牌上刻着简化的星桥图案,旁边还有一片小小的绿蔓叶子印记。
“引……引航者?”它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妈妈说过,带着星桥和绿蔓印记的人,会来带我们出去……”
其他身影听到这话,纷纷放下戒备,围拢过来。它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声音里的怯懦渐渐被激动取代:
“雾霭是‘灰影’弄出来的!它们不允许我们记得绿蔓和星桥!”
“我们只能偷偷藏起这些碎片,把记忆埋在地下,不然会被夺走所有温度……”
“石屋里有‘守忆人’留下的东西,她说等引航者来了,才能打开……”
莉莉跟着它们走向最大的那间石屋。石屋的门是用藤蔓编织的,上面的星桥纹路虽然模糊,却能看出与灯塔石门的同源气息。推门而入,里面没有家具,只有一面刻满凹槽的石壁,凹槽里嵌着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被珍藏的记忆碎片,拼在一起,正是绿蔓之域与这片大陆相连的画面。
石壁中央,放着一个陈旧的木盒。打开木盒的瞬间,一道柔和的绿光涌出,里面躺着半片银环,和莉莉手中的银环缺口严丝合缝。更令人惊讶的是,木盒底层压着一张泛黄的叶片,叶片上是用金色汁液写的字:
“当两半银环重逢,绿蔓的根会穿透雾霭。吾女莉莉,勿怕遗忘,因联结永存。”
“妈妈……”莉莉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叶片,界种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顺着她的手臂流入石壁。那些记忆碎片瞬间点亮,顺着星桥的方向延伸,在石屋外凝成一道绿色的光脉,与星桥的光砖牢牢咬合。
两半银环自动飞至空中,合二为一的刹那,虹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冲散了大半雾霭。灰色大陆的轮廓清晰起来——那根本不是荒芜之地,而是被雾霭掩盖的绿洲,地下的藤蔓正顺着光脉破土而出,叶片上的露珠映出久违的星空。
雾霭深处传来愤怒的嘶吼,那些被称为“灰影”的存在开始溃散。莉莉抬头看向凯尔,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星桥的远方——那里,还有更多等待被唤醒的世界。
银帆船的星灯重新亮起,这一次,光芒穿透了残余的雾霭,在前方的航道上,映出了下一个世界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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