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手指轻轻抚过相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粗糙触感。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小溪，将街对面的霓虹招牌扭曲成模糊的光团。她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雨天，少年陈默也是这样隔着教室玻璃窗看她，雨水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碎的水珠。
"找到什么了？"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抱着一束刚剪下的白色洋桔梗，水珠顺着花茎滴落在木地板上，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林夏没有立即回答。她将相册倒扣在茶几上，起身走向阳台。雨中的城市像被浸泡在茶水里的旧照片，楼群轮廓渐渐晕染开来。当她伸手去接雨滴时，左手腕突然传来细微的刺痛——那个曾经闪烁蓝光的六边形印记，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成淡青色。
"记忆锚点正在消失。"她轻声说，"就像被橡皮擦过的铅笔痕迹。"
陈默把花束放在餐桌上，水珠在桌面聚成一小滩镜子。他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那我们就自己创造新的记忆。"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带着洋桔梗清甜的香气，"比如现在，下雨天，刚剪的花，还有..."
话音未落，林夏突然转身把他推倒在沙发上。陈默猝不及防地跌进靠垫里，眼镜歪到一边。她在他腰间，发现他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中微微扩大——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近乎虔诚的震惊。
"你记得。"她俯身逼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哪里。"
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骤然收缩的瞳孔："老图书馆的顶楼。你偷走了我的钢笔，我就用这个吻交换。"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共振，"后来那支钢笔成了我们的时间胶囊。"
林夏突然笑起来，眼泪却同时涌出。她想起在量子记忆场里见过的无数个平行时空，有些版本里他们从未相遇，有些版本里他们早己死去。而此刻真实的触感如此鲜明——他锁骨处的疤痕，她手腕上新生的淡色印记，还有沙发角落那个褪色的樱花标本。
"看这个。"她挣脱他的怀抱，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里面滑出一片压干的樱花花瓣，边缘己经有些破损，但在台灯下依然能看清当年用钢笔写的日期：200X年4月8日。
陈默接过花瓣时，林夏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轻微颤抖。那片樱花来自他们高中时代的约定——谁先考上医学院，就要在对方掌心刻下樱花形状的胎记。当然，最终谁也没能完成这个幼稚的赌约，因为命运早在更早之前就己经写好了剧本。
"时间管理局的档案里说..."陈默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每次循环结束，真实的记忆就会像这样慢慢褪色。"
林夏用指尖抹过他眼尾新生的细纹："那我们就把褪色的部分重新上色。"她抓起沙发上的素描本，翻开崭新的一页，"告诉我，第一次在旧电厂发现相机时，你闻到了什么？"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铁锈味，雨水的腥气，还有..."他凑近她耳边，呼吸灼热，"你的洗发水味道，柠檬草混着一点薄荷。"
林夏在素描本上飞快画着，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填满了房间。她画下那天的雨幕，画下生锈的管道，画下陈默蜷缩在阴影中的身影——然后在那片灰暗中添上一抹亮色，就像现在他眼中跳动的光芒。
"还有这个。"陈默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后是几颗己经融化的水果糖，包装纸上的草莓图案己经模糊不清，"化工厂爆炸那天，你藏在防护服里的糖果。我找了十五年..."
林夏剥开一颗糖纸己经破损的糖果放进嘴里，甜腻的果汁在舌尖炸开。她突然想起在某个循环里，他们确实找到了这颗糖，但当时陈默己经失去了所有记忆。那个版本的她在雨夜里抱着糖果盒哭了整整一夜。
"现在我们重新开始。"她把糖纸折成小小的千纸鹤，放在樱花花瓣旁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陈默拿起铅笔，在素描本空白处写下日期：202X年4月8日。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行小字：第零次循环的第一天。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夏看着陈默认真书写的侧脸，忽然发现这个场景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惊人地相似——高中美术教室，少年陈默在素描本上画下少女的侧脸，窗外也是这样的月光。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指尖抚过素描本上新鲜的铅笔痕迹，"我们不是在重复过去，而是在创造新的记忆锚点。"
陈默放下铅笔，将素描本举到台灯下。在灯光照射下，新画的铅笔线条微微反光，与那些褪色的旧记忆形成奇妙的叠加。就像此刻真实的他们，正站在无数个虚幻的循环之上，构建着真正属于自己的故事。
"明天想去哪里？"他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的一缕头发。
林夏望着茶几上那束洋桔梗，花瓣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吧。这次换我买冰淇淋给你。"
陈默笑着站起来，却在起身的瞬间被她拉住手腕。他低头看见她掌心向上，一个全新的六边形印记正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闪烁着比记忆中更加明亮的光芒。
"这次换我给你刻樱花胎记。"她调皮地眨眨眼，"就用这支钢笔。"
月光下，钢笔尖在皮肤上划出浅浅的痕迹。疼痛如此真实，甜蜜如此清晰。他们终于明白，所谓分离不过是时间开的一个玩笑。当所有虚假的记忆褪去，留下的才是生命最本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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