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账册放在苏晚面前的桌案上：“这是府中近三个月各房各院的月例银子发放记录、针线房衣料支取、还有花园花木养护的零星开销账目。姨娘特意挑了些简单的，让老奴送来给夫人过目、核验、批复。也好让夫人先练练手，熟悉熟悉府中开支用度。”
厚厚一摞，哪里是“琐碎小事”？分明是繁杂琐碎、最容易出错、也最容易背黑锅的烂账！周姨娘这是想用这些琐事拖住她，消耗她的精力，最好能让她出错，然后就有理由说她能力不足，不堪主母重任！
苏晚看着那堆账册，心中冷笑。周姨娘，终于忍不住出招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捧杀”！
看着钱嬷嬷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和桌上那堆烫手的账册，苏晚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接？正中周姨娘下怀！这些琐事费力不讨好，极易出错，还会牵扯她大量精力，无法做其他布局。而且，一旦沾手，就等于默认接受了周姨娘分派的任务，以后再想推脱其他更核心的事务就难了。
不接？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无能，怕事，坐实了“不堪主母重任”的名头，更给了周姨娘打压她的口实。
钱嬷嬷好整以暇地站着，等着看苏晚如何应对。是手忙脚乱地接下？还是惶恐不安地推辞？
苏晚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感激和一丝为难的笑容：
“姨娘真是费心了，处处为妾身着想。” 她放下茶杯，目光扫过那堆账册，话锋微转，“只是…相爷昨日才嘱咐妾身，先熟悉院中事务，莫要心急。妾身愚钝，对府中事务两眼一抹黑，骤然接触这些账目，只怕是雾里看花，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容易添乱，辜负了姨娘一番苦心。”
她先抬出萧珩当挡箭牌，点明自己“遵命行事”。再强调自己“愚钝”、“两眼一抹黑”，示敌以弱。
钱嬷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夫人过谦了。姨娘也是盼着夫人早日…”
“嬷嬷说的是。” 苏晚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妾身也想早日为姨娘分忧。只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妾身想着，与其贸然插手，闹出笑话，不如先向姨娘讨教学习。这些账册既是姨娘精心挑选的范本…”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随意翻看了两页，指着其中几处记录，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
“比如这针线房支取的‘云霞锦’，数量似乎比上月多出三成？还有这花园‘金叶菊’的养护费，也比往年同期高出不少？妾身见识浅薄，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特殊缘由？或是…府中定例本就如此？”
“不若这样，” 苏晚将账册合上，推回到钱嬷嬷面前，笑容温婉，眼神却清亮逼人，“劳烦嬷嬷先将姨娘往年处理这些事务的旧例账册，还有相关的采买单据、支取章程，一并找出来给妾身参详学习。待妾身弄明白了府中各项开支的规矩定例，再对照姨娘送来的这些‘范本’，仔细核验，看看是否有出入纰漏，也好真正为姨娘分忧解难，您说可好？”
以退为进！
你不是让我看账吗？好，我看！但我不能只看你给的这点东西，我要看往年的定例，看原始单据，看所有相关的依据！我要从根本上弄明白这些开销是否合理！你不是想让我出错吗？那我就先弄清楚“对”的标准是什么！
这哪里是学习？这分明是要查账！而且是查周姨娘自己送来的账！
钱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看着苏晚那温婉笑容下锐利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这位新夫人，好厉害的手段！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烫手山芋反手丢回给了周姨娘，还扣上了一个“教导新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更要命的是，她指出的那几处“困惑”，恰恰是账目里最容易做手脚的地方！
“这…这…” 钱嬷嬷一时语塞，额头冒出了冷汗。
苏晚依旧微笑着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这场无声的交锋，胜负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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