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听澜院寝殿内只余一盏孤灯，在萧珩沉睡的床榻边投下摇曳的光晕。苏晚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守在榻前。老掌柜那句“九死一生”和“玉牌之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但更让她心如刀绞的，是萧珩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那手臂上蜿蜒盘踞、如同活物的紫黑脉络。
她轻轻解开自己手腕上包扎的白布，那道为了喂血而割开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的新肉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她拿起一旁消过毒的银质小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没有犹豫，她再次在旧伤口旁，划开了一道更深的口子！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沿着她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滴入早己准备好的白玉碗中。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中格外清晰，如同生命的倒计时。
苏晚端起玉碗，凑到萧珩唇边。他似乎有所感应，在昏迷中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唇。她小心翼翼地将混合着自己生命气息的温热血液，一勺一勺，喂入他的口中。看着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下去，看着他手臂上那些狰狞搏动的紫黑脉络，在鲜血入腹后，如同被安抚的毒蛇般，搏动的频率渐渐减缓，颜色也似乎淡了一分。苏晚的心，才稍稍落定一丝。
就在这时，萧珩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噩梦中挣扎。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破碎而模糊的呓语：“…晚儿…别怕…我在…”
“…冷宫…鸩酒…好冷…别喝…”
“…等我…这一世…定护你周全…”
“…不是报恩…不是…”
苏晚喂血的手猛地僵在半空！碗中的血微微晃荡。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萧珩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紧锁的眉头，听着他口中吐出的那些破碎的、却字字砸在她心上的话语！冷宫…鸩酒…这一世…护你周全…不是报恩？！
一个如同惊雷般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难道…难道他…他也记得前世？！他所谓的“报恩”，所谓的“守护”，根本就是…他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是来弥补前世的遗憾？！是来…践行他前世未能做到的承诺？！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而来的心痛瞬间淹没了苏晚！她手中的玉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厚厚的绒毯上，残留的鲜血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倒在萧珩身上，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将脸埋在他胸前，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恐惧、后怕和那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心疼，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扛着…”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前世…你是不是…是不是也看着我…看着我死…” 那个她不敢深想的画面此刻清晰地浮现——他或许就在某个角落，眼睁睁看着她饮下鸩酒，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该有多深？！所以他才会在重生后，用尽一切手段将她纳入羽翼，哪怕背负骂名，哪怕机关算尽！
“萧珩…萧珩你醒醒！” 苏晚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依旧紧闭的双眼，手指颤抖着抚上他冰冷的脸颊，“你告诉我…你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报我母亲那点恩情吗？！还是…还是因为…你…” 她哽咽着，那句“你也爱我”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前世她是帝王弃妃，他是权倾朝野的权臣，他们之间隔着天堑鸿沟！他若有情…前世为何不言？今生为何…依旧不言？！
就在这时，萧珩的睫毛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似乎被她的哭喊和泪水所扰。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迷茫，缓缓聚焦在苏晚泪痕斑驳的脸上。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晚忘记了哭泣，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是未退的泪水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疑问。
萧珩的视线从她哭红的双眼，滑到她手腕上那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伤口，再落到地毯上打翻的玉碗和那片刺目的血迹。他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噬心蛊发作时的非人痛楚，昏迷中那撕心裂肺的梦魇，以及此刻口中残留的、属于她的血液的淡淡腥甜…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
他猛地抬起那只未被蛊毒侵蚀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了苏晚那只受伤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闷哼一声。
“你…你又…”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惊怒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目光死死锁住她手腕上那道新鲜的刀口，眼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风暴！
“告诉我！” 苏晚却猛地反手抓住他的手，不顾手腕的疼痛，执拗地、带着哭腔追问，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母亲救过你？还是…还是因为…你也…”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后面的话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用那双被泪水洗得异常明亮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
萧珩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追问和深藏的痛苦，看着她手腕上新旧交叠的伤痕，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冰冷和颤抖。前世冷宫外看着她饮鸩却无力阻止的锥心之痛，今生步步为营将她锁在身边却不敢言明的隐忍，以及此刻她泣血般的质问…所有的堤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顾虑，在她这双泪眼面前，轰然崩塌！
他猛地用力，将苏晚颤抖的身体狠狠带入怀中！用尽全力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低下头，滚烫的唇贴在她冰冷的、被泪水浸湿的耳畔，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轮回的沉重与疲惫，却又无比清晰、无比坚定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狠狠刻入她的灵魂：
“娶你…非为报恩。”
“只因…你是苏晚。”
“前世…今生…生生世世…唯一的…执念。”
“晚儿…我心悦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最后那句“我心悦你”，如同最温柔的惊雷，在苏晚耳边轰然炸响！所有的委屈、猜疑、不安，在这一刻，被这迟来的、跨越了两世生死的告白，彻底击得粉碎！巨大的幸福和心酸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再也控制不住，在他怀中放声痛哭，仿佛要将两世的委屈和等待，都哭个干净。
萧珩紧紧抱着怀中哭得浑身颤抖的爱人，感受着她的眼泪灼烫着自己的脖颈。他闭上眼，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疲惫而满足地叹息一声。手臂上那蛊毒带来的阴寒似乎在这一刻都减轻了许多。什么权倾朝野，什么帝王猜忌，什么蛊毒缠身…都不及怀中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来得重要。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萧珩抱着苏晚的手臂猛地一僵！他霍然睁开眼，眼中瞬间爆射出凌厉如刀的寒芒！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苏晚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止住了哭泣，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萧珩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在寝殿内室通往小书房的雕花月洞门方向！那里厚重的锦帘低垂，寂静无声。
“谁？！” 萧珩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凛冽的杀机！
“出来！”
寝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那厚重的锦帘，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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