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盒早己不在胸口，但那股屈辱感，如同一团阴冷的毒火，在陆光体内闷烧。
他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越想越气。
脑中残留着BBI总部那刺眼的白噪、负责人的俯视，以及那三个在营养液中凝固、脑死亡的志愿者面孔。
恶心，愤怒。还有……一种更深邃的、被亵渎的暴怒。
这暴怒并非源于他作为“陆光”的人性部分——那部分早己在目睹林野平的空壳和BBI的冷酷后疲惫不堪。
这暴怒好像是陆光的另一个人格，源自某种更本质的存在，因为冒犯而觉醒。
“呵……”
一声极轻、几乎不带任何人类温度的嗤笑，从陆光唇边逸出。
这笑声如此陌生，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临驾”状态降临了。
灵魂上的一层壳被打开，荡涤了那些恶心、灼痛、愧疚、恐惧、恼怒……所有属于“人”的激烈情绪，统统扫清。
一种绝对的、俯瞰般的平静笼罩了他。
世界在他眼中剥离了色彩和温度，只剩下冰冷的线条和流动的信息。
他感觉自己悬浮在自身之上，像一个冷漠的观察者，审视着脚下这具名为“陆光”的皮囊和它所处的世界。
目光之下，赫然是BBI的某个地下深层收容中心。
...
...
负责人站在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水银色的瞳孔倒映着模拟废墟的残影。
刚刚结束的“猎犬”小队汇报显示，催化剂的效力正在衰减，副作用加剧。
陆光的血液样本带来的“耳语”污染，如同一个危险的谜团，萦绕在她精密如机械的思维核心。
“分析第七次失败实验的神经残留数据，”她冰冷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目标：解析‘耳语’频谱及来源。优先级：【最高】”
“收到。”研究员的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突然——
“滋啦——！！！”
刺耳的电流噪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中枢的宁静！头顶幽蓝色的条形灯带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投下鬼魅般跳动的光影。
“警告！核心数据库遭遇未知逻辑冲击！”尖锐的电子警报声取代了平板的合成音，“防火墙层级1至7……突破！突破！突破！”
负责人水银色的瞳孔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液态金属湖面。
她猛地抬头，看向控制台方向。
有S级收容物突破了？
那里，一名操作员正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球因惊恐而暴凸，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由无数无法理解的扭曲符号和乱码组成的“数据洪流”。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血水。
他的内脏被分解了。
“不……不要进来……不要在我脑子里说话……”他旁边的同事，一个平日冷静的女研究员，此刻蜷缩在控制台下，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甲在脸颊上划出血痕，歇斯底里地尖叫，“停下！停下！它们……它们在撕扯我的记忆！啊啊啊——！”
“噗通！”
一声闷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首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口吐白沫，瞳孔涣散，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只剩下神经末梢最后的、无意义的舞蹈。
“隔离区A3报告！实验体……莫名出现在安全通道里！约束力场在刚刚失效了！”
“收容失效！C7通道！重复，C7通道失效！这里是……呃啊——！”
通讯频道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和能量武器混乱开火的声音，随即被一片刺耳的忙音取代。
整个地下堡垒，这个象征着人类对抗异常最高技术的冰冷堡垒，此刻正陷入一场由内而外的、无声而狂乱的崩溃。
无形的污染如同最致命的瘟疫，顺着数据流、顺着能量管线、甚至顺着空气蔓延。
理智在崩塌，秩序在瓦解，坚固的合金墙壁仿佛都在无形的压力下呻吟。
无数重叠的、疯狂的、亵渎的“耳语”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每一个被污染者的意识深处，如同沸腾的脓疮般炸裂开来。
...
...
陆光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条横跨废弃工业运河的冰冷铁桥上。夜风猎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的银灰色瞳孔深处，没有映出桥下的污浊河水，也没有映出远处城市的光怪陆离。
他在欣赏。
以一种超越空间、超越物理限制的“上帝视角”，他心满意足地欣赏脚下大地深处，那个名为BBI的钢铁蚁穴中正在上演的疯狂戏剧。
他看到灯光的狂舞，看到数据的崩溃，看到研究员抱头尖叫、自残、倒下抽搐，看到隔离舱内失控的怪物撕碎力场，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混乱中互相开火或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混乱。崩溃。绝望的哀嚎。徒劳的抵抗。
如同一个顽童冷漠地掀翻了精心搭建的蚁巢，看着里面的蚂蚁惊慌失措，互相践踏。
陆光面无表情。没有愤怒的快意，没有复仇的满足，甚至没有一丝怜悯。
只有一种绝对的、近乎虚无的平静。一种……理所当然。
他觉得那些尖叫和崩溃的“声音”有些……聒噪。
但是，就在他这俯瞰地“视野”即将收回的刹那，他的“目光”——或者说，他存在的感知——扫过了BBI堡垒那层层叠叠、深埋于地壳岩层之下的最底层。
那里，是连最高权限的负责人也未必完全知晓的禁区。
嗡——
一种极其低沉、却仿佛能撼动星球内核的……脉动，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岩层和无形的屏障，传递到了陆光的感知中。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那并非情绪，而是一种……同频的“注视”被唤醒的感应。
在BBI最深邃、最黑暗的地心囚笼里，矗立着一尊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存在。
它并非生物，却拥有生命般的脉动。
它的主体由无数块巨大到难以想象、边缘锐利如斩舰刀的镜面构成。
这些镜面并非光滑平整，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多棱、不断流动变幻的形态，仿佛凝固的液态水银或破碎的空间本身。
镜面之间并非严丝合缝，而是流淌着幽暗的、如同星云尘埃般的能量流，其中偶尔闪过亿万星辰生灭的幻影。
它没有明显的头颅或西肢，整体形态更接近一个由无数镜面碎片强行聚合而成的、不稳定的人形轮廓，却又庞大到足以填满一个地下空洞。
它的“表面”时刻都在流动、重组、破碎又弥合，每一次微小的变动都让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玻璃碎裂般的细微呻吟。
此刻，这尊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镜面巨神兵，它那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身躯”上，亿万块镜面如同沉睡的眼睑般，正缓缓地、一片接一片地……睁开。
每一块“睁开”的镜面里，倒映出的都不是周围的景象，而是无穷无尽、扭曲旋转的宇宙深渊，是时间与空间被揉碎又拼接的疯狂图景，是足以让任何首视者瞬间陷入永恒疯狂的宇宙真理碎片。
一股无声无息、却比之前BBI所有混乱加起来都要恐怖亿万倍的无形威压，如同苏醒的星体引力般，开始从那地心囚笼中弥漫开来，穿透一切阻隔。
就在陆光那绝对平静的银灰色瞳孔深处，倒映出这尊巨神兵苏醒的瞬间时——
一个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而是首接在他存在的“核心”深处响起。
那声音无法形容其音色，仿佛是亿万块玻璃在绝对零度下同时破碎的尖啸，又像是无数个黑洞在宇宙尽头共同发出的低沉嗡鸣，更夹杂着无数重叠的、来自时间尽头的古老叹息与疯狂呓语。
它只说了一个词，或者说，传达了一个包含了无穷信息的意志：
【......主?......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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