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陡峭。冰冷。
陈默如同一块被废弃的零件，在狭窄、倾斜的金属甬道中翻滚、撞击。后背碎裂的骨翼每一次刮擦粗糙的管壁，都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火星西溅。胸腔内那颗沉寂的“火种”死气沉沉，却像一颗冰冷的铅块，沉沉压着每一次艰难的心跳。意识在剧痛和坠落的眩晕中浮沉，耳边残留着身后巨大空间里金属蜘蛛疯狂互殴的刺耳噪音，以及那个冰冷合成音最后暴怒的宣告：【唤醒……‘清道夫原型-零号机’……】
灭绝级威胁……零号机……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锈，渗入骨髓。
不知翻滚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砰！
身体终于停止了翻滚，重重摔在一片相对平整、却异常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涌上腥甜的液体，又被强行咽下。甬道的陡峭坡度似乎到底了，前方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黑暗。
空气比上层更加冰冷、干燥，带着浓重的、仿佛被高压处理过的金属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大型能量核心彻底冷却后残留的、空洞的焦糊感。绝对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都被这厚重的黑暗吞噬，显得格外微弱。
陈默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后背骨翼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酷刑，碎裂的金属边缘摩擦着血肉。失血过多带来的冰冷感正一点点蚕食着他残存的生命力。系统“零”的界面如同一盏风中残烛，在意识深处闪烁着极度黯淡、布满了裂纹的幽蓝光晕，只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证明它还未完全熄灭。
【……深度……未知……】
【……能量场……空洞……稳定……无威胁……】
【……扫描……失败……传感器……彻底离线……】
【……宿主……濒死……建议……深度休眠……】
深度休眠？和死有什么区别？
就在意识即将滑入那永恒的黑暗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脉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死寂，传入陈默几乎麻木的耳中。
不是机械运转的嗡鸣。不是能量流动的嘶嘶声。更像是一种……沉重无比的、金属结构在巨大压力下发出的、极细微的呻吟？或者，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造物，在亿万年的沉寂后，心脏重新搏动的第一声？
这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绝对力量的压迫感！
陈默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濒死的身体似乎被这声音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电流！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球在绝对黑暗中徒劳地搜寻。
嗡……
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似乎……清晰了一丝？来源……似乎就在这片黑暗空间的正前方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病态好奇的冲动，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陈默濒临破碎的心脏。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他用唯一还能活动的右手手肘，死死抵住冰冷的地面。指甲在粗糙的金属表面抠挖、折断，留下混杂着血污的痕迹。残破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点源自生命本源的蛮力，拖动着沉重的、如同灌了铅的躯壳，一点一点，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在冰冷死寂的黑暗中……爬去。
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响和肌肉纤维撕裂的剧痛。后背碎裂的骨翼在地面拖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汗水、血水混合着黑色的荧光粘液，在他爬行的路径上留下一条粘稠、刺目的痕迹。
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只有那沉重、缓慢、如同巨人心跳般的“嗡……嗡……”声，是唯一的坐标，也是唯一的……催命符。
爬行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米，却如同穿越了地狱的全程。陈默的体力彻底耗尽，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在地，只剩下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意识在剧痛和黑暗的侵蚀下摇摇欲坠。
嗡……
这一次，声音似乎就在前方……很近很近……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接触不良的电流声，突兀地在陈默前方的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一点……两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淡蓝色的光芒，如同沉睡的鬼火，在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幽幽亮起！
光芒极其黯淡，却足以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一个……庞大、模糊、令人窒息的轮廓！
陈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他拼命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点幽蓝光芒的来源！
那不是灯！那光芒……来自一双巨大无比的、镶嵌在某个庞然大物“面部”的……“眼睛”？！
幽蓝的光芒微微闪烁着，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光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陈默终于看清了前方那巨大轮廓的冰山一角！
那是一个……人形？！
不！是某种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人形机械的……残骸？！
它如同一位陨落的神祇，背靠着巨大空间的尽头——一面覆盖着无数粗大、断裂管道的金属巨壁，以半跪的姿态，深深“嵌”在冰冷的地面之中！仅仅是小腿部分，就比陈默整个人还要高！它的身躯覆盖着厚重、布满深刻划痕和熔融痕迹的暗色装甲，装甲的缝隙中凝结着厚厚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油污和尘埃。一条巨大的、布满了能量传导凹槽的金属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手指深深插入地面。另一条手臂……从肩部齐根断裂，断口处着扭曲的管线，闪烁着微弱的电火花。
而它的“头颅”……巨大、狰狞、覆盖着如同古代武士兜鍪般的厚重装甲。那两点幽蓝的光芒，正是从头盔面甲下方两个深邃的眼孔中透出！光芒冰冷、空洞，不带一丝情感，如同深渊本身在凝视。
最让陈默灵魂颤栗的是，这巨大机械残骸的胸膛正中位置！
那里，本该是能量核心或者驾驶舱的位置，此刻却是一个巨大无比、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掏开的恐怖空洞！空洞内部，着无数断裂的、闪烁着微光的能量导管和精密结构，如同被撕开的、还在渗血的金属内脏！而在那巨大空洞的中央，残存的金属框架上，深深插着一柄……武器？！
一柄造型极其古拙、巨大、与这机械造物的科技感格格不入的……冷兵器？！
它像是一柄被放大了数十倍的、造型狰狞的双手巨剑！剑身呈现出一种深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金色，布满了意义不明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的暗红色能量纹路！剑刃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锯齿状的、如同猛兽獠牙般的恐怖结构！剑柄处，则缠绕着某种早己干枯、石化、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物质，如同巨龙的筋络！
这柄巨剑，深深贯入了巨大机械残骸的胸膛核心，剑尖甚至穿透了厚重的背部装甲，将其死死钉在了后面的金属巨壁上！剑身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细微的扭曲和涟漪，仿佛连空间本身都无法承受其存在的重量！
【清道夫原型……零号机……】
【状态……永久离线……核心……被……弑神之刃……贯穿……】
【威胁等级……归零……】
系统“零”断断续续的提示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恐惧？！
零号机？！眼前这如同神骸般的巨大机械残骸，就是那个冰冷合成音宣称要唤醒的、灭绝级的终极兵器？！它……早就被摧毁了？！被这柄名为“弑神之刃”的恐怖巨剑钉死在这里？！
陈默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撼而缩成了针尖！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淹没了他！公司最强大的清道夫，竟然早己是一具被钉死在坟墓深处的神骸？！
嗡……
那沉重的心跳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陈默清晰地“感觉”到，那声音并非来自眼前这具冰冷的机械残骸，而是……来自那柄深深插入其胸膛的暗金巨剑！
随着声音，那巨剑剑身上缓缓脉动的暗红色能量纹路，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丝？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苍茫、带着无尽杀戮与寂灭气息的微弱波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缓缓从那剑身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
陈默胸腔内那颗沉寂的“火种”，毫无征兆地……猛地搏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冰冷沉重，而是一种……灼热的悸动！仿佛被那巨剑散发的古老气息所……唤醒？！
与此同时，他意识深处，那个极度黯淡、濒临熄灭的系统“零”界面，猛地剧烈闪烁起来！幽蓝的光芒疯狂跳动，布满了猩红的乱码！一个尖锐的、带着强烈干扰杂音的电子音，如同垂死者的呐喊，强行挤了出来：
【……警报！……外部能量核心‘火种’……异常共鸣！……检测到……‘弑神之刃’……精神污染场！……强度……飙升！……】
【……强制唤醒协议……启动失败！……核心指令……冲突！……最高指令……被覆盖？！……林玥……博士……最高权限……遗留指令……激活……】
【……指令内容：……接触……核心……接收……‘钥匙’……】
林玥？！最高权限遗留指令？！解除核心？接收钥匙？！
混乱的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混乱的意识上！钥匙？难道是打开“锁孔”的钥匙？！就在这柄弑神之刃里？！林玥……她早就知道？！
“呃……” 陈默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胸腔内的“火种”搏动得越来越剧烈，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灼痛，仿佛要破体而出！而那柄暗金巨剑散发的古老、寂灭的精神污染场，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疯狂冲突！
是陷阱？还是林玥留下的唯一生路？
没有时间思考！那柄弑神之刃散发的精神污染场正在飞速增强！冰冷、苍茫的杀戮意志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无尽的尸山血海！燃烧的星辰！崩碎的神国！一个模糊的、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手持这柄巨剑，发出令宇宙战栗的咆哮……
意识正在被这古老的杀戮意志同化、湮灭！
“啊——！！！”
陈默发出一声混合着剧痛与绝望的咆哮！他不再犹豫！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选择！林玥的指令，体内的“火种”，身后那随时可能苏醒的灭绝级威胁……将他逼上了唯一的绝路！
他榨干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用还能活动的右臂，拖着残破的身躯，朝着那巨大机械残骸的方向，朝着那柄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恐怖威压的“弑神之刃”，艰难地……爬去！
目标，是零号机那被巨剑贯穿的、巨大空洞的胸膛核心！
每一步爬行，都如同穿越刀山火海！精神污染场的冲击越来越强，幻觉越来越真实！冰冷的杀戮意志疯狂冲击着他残存的人性！后背碎裂的骨翼在地面拖行，发出刺耳的哀鸣！鲜血和荧光粘液在身下晕开！
近了！那巨大空洞的边缘！那柄暗金巨剑的剑身近在咫尺！古老、苍茫、带着无尽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默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巨剑剑柄处缠绕的、干枯石化的黑色物质，以及那剑身上如同活物般脉动的暗红纹路。他颤抖着、沾满血污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朝着那剑身……猛地抓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仿佛能吸收灵魂的暗金剑身的刹那——
嗡——！！！
整个空间剧烈一震！
那柄沉寂的“弑神之刃”，剑身上的暗红纹路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狂暴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古老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顺着陈默伸出的手臂，狠狠冲入了他的意识深处！
同时，他身后那巨大、冰冷的零号机残骸，那双空洞的幽蓝“眼睛”，极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一个被封印了亿万年的机械之神，因为一个渺小蝼蚁的触碰，即将……睁开祂冰冷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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