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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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剃刀

 

闸门在身后沉重关闭的轰鸣,如同敲响了逃亡的丧钟。

乌鸦窝最后的灯火被隔绝在冰冷的金属之后,前方只剩下一条被巨大冷凝管道挤压而成的狭窄甬道。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机油,混杂着浓重的铁锈味、臭氧的刺鼻气息,以及某种更深层的、如同巨大机械内脏腐烂般的腥甜。管道壁上凝结的冰冷水珠不断滴落,砸在锈蚀的金属网格板上,发出单调而催命的“嗒…嗒…”声。甬道两侧,锈红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肋骨,扭曲盘绕,投下浓重而摇曳的阴影,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将闯入者绞杀。

老K如同移动的钢铁壁垒,走在最前方。沉重的霰弹枪枪口微微下垂,却带着随时能喷吐毁灭火焰的警觉。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踩在网格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令人心安的锚点。

罗玥紧随其后,一手扶着因剧痛和虚弱而步履蹒跚的林杉。林杉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手臂深处那冰冷的、不断闪烁的幽蓝光芒。冷汗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罗玥搀扶他的手臂上,冰冷刺骨。他紧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勉强抑制住痛苦的呻吟。意识在眩晕的浪潮中浮沉,眼前老K宽厚的背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成一片晃动的铁灰色。

小胖紧跟在林杉另一侧,手中的便携扫描仪屏幕幽光闪烁。他的脸几乎贴在屏幕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解读着上面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冷汗同样浸湿了他歪戴的鸭舌帽边缘。

陈医生背着沉重的医疗包,脸色凝重,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林杉和他手臂上那越来越刺眼的蓝光。扳手则负责断后,他端着从乌鸦窝带出来的一把老式脉冲步枪,枪口警惕地指向后方幽深的黑暗,嘴里神经质地低声咒骂着,眼神里充满了对身后追兵的恐惧和对林杉难以掩饰的怨愤。

薇拉,如同一道冰冷的影子,游离在队伍侧翼的阴影中。她覆盖着银色金属义体的长腿迈动无声,火红的短发在管道缝隙透下的惨淡光线下如同凝固的火焰。她手中的高周波刃并未出鞘,但那抱臂的姿态,那如同红外探测器般扫视着前方每一个转角、每一片阴影的冰冷红瞳,比任何出鞘的武器都更具压迫感。

压抑,是令人窒息的压抑。

只有脚步声、滴水声、粗重的喘息,以及仪器偶尔发出的、被刻意调至最低的蜂鸣提示音。

“前方…左转…五十米…”小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打破了死寂,“穿过…‘巨肺’冷却塔的底部…就能进入B7区的…外围管道…”他的目光从屏幕上抬起,看向前方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巨大管道拐角,脸上没有抵达目标的轻松,只有更深的恐惧。那拐角之后,是更加浓稠的黑暗。

队伍在老K的带领下,沉默地转向。

就在林杉被罗玥半拖半抱着,脚步踉跄地即将拐过那个巨大管道的瞬间——

“咻——!”

一道刺目的、带着灼热死亡气息的猩红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左前方一个被锈蚀钢板半掩住的维修通道口激射而出!

目标,赫然是搀扶着林杉的罗玥!

太快了!快到连老K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示警的低吼:“趴下!”

罗玥瞳孔骤缩!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的战斗反应,猛地将搀扶林杉的手臂向自己身前一拽,试图将他护在身后,同时身体极限地向后仰倒!

光束擦着她的左肩外侧掠过!

“嗤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罗玥闷哼一声,肩头作战服被撕裂,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鲜血瞬间涌出!

然而,那光束真正的目标,似乎并非罗玥!

就在罗玥后仰、将林杉拽向身前的电光火石之间——

“咻!咻!”

又是两道猩红光束,如同毒蛇吐信,从右侧更高的一个废弃监控塔台上精准射下!目标,首指因罗玥拉扯而重心不稳、完全暴露出来的林杉!

致命的交叉火力!完美的伏击陷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杉看到了那两点猩红在瞳孔中急速放大,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他听到了罗玥惊怒的呼喊,听到了小胖绝望的尖叫,听到了老K霰弹枪上膛的沉重金属摩擦声……但一切都太慢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手臂深处那幽蓝的冰冷光芒,仿佛被死亡的威胁所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意!这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冻结了他的血液,也冻结了他的思维。他甚至忘记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荒谬的、等待终结的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从侧翼的阴影中悍然扑出!是薇拉!

她的动作快到超越人类视觉的极限!覆盖着银色金属义体的左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猛地格向射向林杉胸口的那道光束!同时,她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在空中强行扭转,右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踢向另一道光束的轨迹!

“铛——滋啦!!!”

刺耳到让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和能量湮灭声猛然炸响!

格向光束的金属左臂瞬间爆开一团刺眼的火花!高强度合金表面被灼烧出深深的凹痕,边缘甚至出现了熔化的迹象!而踢向光束的右腿,包裹小腿的银色义体外壳也被猩红能量擦过,留下焦黑的痕迹,内部隐约有细微的电火花闪烁!

两道足以洞穿钢板的致命光束,竟被她以身体硬生生拦截偏移!

“噗!”“噗!”

两道被强行改变轨迹的光束,一道擦着林杉的右肋飞过,将他本就破烂的校服瞬间灼穿,皮肤上留下滚烫的灼痕!另一道则射入他身后的锈蚀管道壁,融出一个碗口大的、边缘流淌着赤红铁水的恐怖深洞!

巨大的冲击力让薇拉的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狠狠撞在旁边的管道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那双红瞳中的冰冷和锐利丝毫未减,反而燃烧起一种被激怒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猎犬!是‘剃刀’小队!”小胖的尖叫几乎破音,扫描仪屏幕上疯狂跳动着代表高威胁目标的红色三角标记!

伏击点两侧的阴影里,瞬间涌出五道身影!

他们全身覆盖着哑光黑色的流线型轻型作战装甲,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能量光芒,行动迅捷如鬼魅,落地无声。头盔是狰狞的昆虫复眼造型,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没有配备笨重的重型武器,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细长、不断充能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精准光束步枪——正是刚才发动袭击的武器!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冰冷的、高效的杀戮机器质感。

“剃刀”!创世科技最精锐的猎杀小队之一,如同其名,精准、致命、悄无声息!

“开火!压制!”老K的怒吼如同炸雷!他巨大的身躯猛地侧移,挡在了刚刚遭受冲击的薇拉和惊魂未定的林杉、罗玥前方!沉重的双管霰弹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轰!轰!”

两团灼热的、由无数高爆钢珠组成的毁灭风暴,如同愤怒的钢铁洪流,狠狠扑向左侧刚刚现身的两个“剃刀”队员!

那两人反应快得惊人,战术规避动作如同教科书般精准,瞬间翻滚向两侧的管道掩体!灼热的钢珠风暴大部分轰击在他们藏身的锈蚀管道上,发出密集如暴雨般的“噼啪”声,炸开无数碎片和火花!但仍有一名队员的腿部装甲被几颗钢珠擦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和能量护盾过载的滋滋声!

扳手也咆哮着开火了!老式脉冲步枪喷射出粗大的蓝色电弧束,射向右侧的敌人,虽然威力不如霰弹枪,但形成的电弧网也有效迟滞了对方的行动!

狭窄的甬道瞬间变成了血肉与钢铁的熔炉!

猩红的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穿梭,切割着空气,灼烧着金属!它们射在管道壁上,留下一个个熔融的孔洞;射在金属网格地板上,溅起灼热的铁屑!刺鼻的臭氧味和金属烧熔的气味浓烈得让人窒息。

“找掩体!陈医生!处理伤口!”罗玥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将因灼伤和冲击而踉跄的林杉猛地推向旁边一个凹陷的管道检修口,同时拔出了腰间那把改造过的手枪,对着一个试图从侧翼包抄的“剃刀”队员连续点射!子弹打在对方的能量护盾上,溅起阵阵涟漪!

陈医生脸色煞白,但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她迅速匍匐到林杉身边,撕开他被光束擦伤的肋部衣物,快速喷洒止血凝胶,动作精准而迅捷。林杉蜷缩在冰冷的凹陷里,剧烈的喘息牵动着肋部的灼痛和手臂深处那因死亡威胁而更加狂暴的冰冷刺痛。幽蓝的光芒透过绷带疯狂闪烁,仿佛在呼应着外界的杀戮。

小胖缩在另一个掩体后,双手死死抱着扫描仪,声音带着哭腔:“不行!信号太强了!他们在用我们的频道干扰!通讯瘫痪了!他们的护盾强度很高!弱点…弱点在头盔传感器和关节连接处!老K!扳手!打关节!”

老K如同咆哮的钢铁巨兽,利用管道拐角作为掩体,霰弹枪每一次轰鸣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硬生生将左侧的“剃刀”小队压制得无法抬头!他巨大的身躯成了最坚固的盾牌。扳手则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脉冲步枪的射击毫无章法,更多是在发泄恐惧,被对方的精准点射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薇拉在最初的撞击后,己经如同鬼魅般重新融入阴影。她放弃了远程对射,高周波刃无声出鞘!幽蓝的刃光在昏暗的甬道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她利用管道和废弃物的复杂地形,如同最致命的猎手,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扑出!一个试图从高处压制老K的“剃刀”队员,被她从背后悄无声息地贴近,幽蓝的刃光精准地刺入其头盔侧面传感器与装甲的缝隙!

“滋——噗!”

刺耳的短路声和液体喷溅声响起!那名队员身体猛地一僵,头盔红光熄灭,软软地栽倒下来。薇拉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借力一蹬,瞬间消失在另一片阴影中。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死亡的寒光,精准、高效、冷酷无情,如同在跳一曲致命的死亡之舞。

然而,“剃刀”小队的配合默契得可怕。损失一人并未让他们慌乱。剩下的西人迅速调整战术,两人火力压制老K和扳手,另外两人则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咬住了在阴影中穿梭的薇拉!猩红的光束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她高速移动的身影,在她藏身的掩体上留下一个个灼热的弹孔!薇拉的动作虽然快到极致,但面对如此密集精准的火力网,她的闪避空间被急剧压缩,银色义体上又增添了几道焦黑的擦痕,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丝迟滞。

“掩护薇拉!”罗玥看出了薇拉的困境,对着追击她的敌人连续射击,试图分散火力。扳手也调转枪口胡乱扫射。

就在这时!

“林杉!小心上面!”陈医生惊恐的尖叫撕心裂肺!

林杉猛地抬头!

只见甬道顶部,一根粗大的冷凝管道破裂处,一个“剃刀”队员如同壁虎般吸附在那里!他手中的猩红光束步枪,冰冷的枪口,正稳稳地瞄准了蜷缩在检修口、几乎毫无防备的林杉!

头盔复眼闪烁着残酷的红光。

死亡的气息,瞬间锁定了林杉的眉心!

时间,仿佛彻底凝固。

林杉的瞳孔中,只剩下那一点急速放大的、代表毁灭的猩红!

手臂深处那幽蓝的冰冷能量,在这一刻仿佛被死亡的绝对零度彻底引爆!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极寒,如同海啸般从伤发,瞬间席卷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他的视野瞬间被一片纯粹的、刺骨的幽蓝所吞噬!耳边所有的枪声、怒吼、尖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来自宇宙深空的、令人疯狂的尖啸!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猩红在幽蓝的视野中急速迫近!

就在这最后的、万分之一秒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如同重锤擂鼓的枪响,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不是霰弹枪的轰鸣,也不是脉冲步枪的嘶鸣!

是狙击枪!大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带着恐怖动能的粗大弹痕,如同天神掷下的审判之矛,撕裂了粘稠的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

“轰——咔嚓!!!”

吸附在管道顶部的“剃刀”队员,连人带枪,上半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坚固的轻型作战装甲瞬间扭曲、变形、破碎!猩红的光束步枪炸裂成无数零件!那队员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被巨大的动能狠狠掼在顶部的管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然后软软地垂落下来,鲜血和机液混合着喷洒而下,如同下了一场污浊的血雨!几滴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溅在了林杉呆滞的脸上。

死寂。

突如其来的狙杀,让整个血腥的甬道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枪声都停了。

剩下的三名“剃刀”队员动作瞬间僵硬,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那是甬道更深处,一片被更加浓重黑暗和蒸汽笼罩的区域。

薇拉的红瞳猛地收缩,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和惊疑的神色,瞬间放弃了攻击,身体如同受惊的猫般弓起,紧贴着一根粗大的管道,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

老K面罩下的目光锐利如刀,霰弹枪依旧稳稳指着前方,但身体也紧绷到了极致。

罗玥、陈医生、扳手、小胖,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枪震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是谁?

是敌?是友?

还是…另一波更可怕的猎手?

林杉瘫倒在冰冷的检修口里,手臂上幽蓝的光芒依旧在疯狂闪烁,肋部的灼痛和灵魂深处的冰冷剧痛交织在一起。他脸上沾染着敌人温热的污血,瞳孔涣散,意识在那片幽蓝的冰寒和死亡的震撼中,正一点点沉入无边的黑暗。最后映入他模糊视线的,是那片吞噬了狙击手身影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恐怖与未知的…黑暗深渊。

甬道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臭氧和新鲜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化不开。滴答的水声再次响起,如同在为这场未完的杀戮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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