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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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将死之人

 

“星尘之忆”撕裂钢铁坟场腐朽的穹顶,拖着蓝白色的尾焰,如同挣脱囚笼的银鸟,一头扎进熔炉深渊上空翻滚的浓烟与赤红光芒之中。飞船引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船身剧烈颠簸,内部警报声凄厉地响个不停。

老K强忍着剧痛,用肩膀死死抵住主控室剧烈摇晃的控制台。

小胖稚嫩的脸庞上汗水和泪水混杂,双手死死抓住控制杆,试图稳住这艘刚刚苏醒就陷入狂暴逃亡的旧日方舟。

罗玥和陈医生紧紧护着依旧昏迷的林杉,在每一次剧烈的震动中祈祷。

扳手瘫坐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燃烧废墟,蚊子的身影和那最后的爆炸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鹰眼靠在一处相对稳固的舱壁角落。他灰蓝色的独眼失焦地望着地板,怀中不再是蘑菇盆栽,而是几片沾满泥土和黑色机油的、破碎的蘑菇叶片,以及那半截被他擦得锃亮、却冰冷刺骨的金属手指。他的呜咽早己停止,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灵魂被彻底抽空的死寂。齿轮的遗物碎了,蚊子的牺牲如同重锤,将他最后支撑的支柱也砸得粉碎。复仇?希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飞船下方,钢铁坟场那巨大的船坞破洞处,浓烟滚滚,熔岩的光芒从裂口渗入。

阿瑞斯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心。他覆盖着暗色重甲的身躯如同冰冷的战争丰碑,脚下是爆炸后焦黑的地面,散落着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和几块染血的、属于蚊子的战术背心破布。

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的臭氧味和皮肉烧焦的刺鼻气息。他那双燃烧着熔炉核心般金色火焰的瞳孔,死死盯着飞船消失的方向,冰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指节处重甲因过度紧握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目标锁定。轨道拦截阵列充能37%…48%…”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他头盔内的通讯器响起。

就在这死寂的余烬之中——

“咳…咳咳…阿瑞斯…你这身铁皮罐头…咳咳…隔音效果…真差啊,还不如天上飞的那个破烂…”

一个沙哑、虚弱、断断续续、却带着浓重戏谑和嘲讽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一堆燃烧着余烬的废弃集装箱残骸后响起!

阿瑞斯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难以置信的波动第一次出现在他那张冰冷的脸上!他如同瞬移般猛地转身,覆盖着重甲的巨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声音来源!

“轰隆——!!!”

那堆集装箱残骸瞬间被砸得粉碎!灼热的金属碎片西散飞溅!

然而,烟尘弥漫中,一个焦黑、残破的身影却如同破麻袋般,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船坞边缘滚烫的金属墙壁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

蚊子。

他几乎不形。战术背心完全破碎,露出焦黑碳化、皮开肉绽的胸膛和手臂,多处深可见骨。左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己经折断。脸上布满血污和灼痕,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另一只眼睛却顽强地睁开着,里面燃烧着桀骜不驯、近乎疯狂的光芒!他仅存的右手,死死抓着一截扭曲变形、但依旧闪烁着寒光的三棱军刺断柄!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腹部——一个巨大的、焦黑的贯穿伤口,边缘甚至能看到蠕动的内脏和断裂的肋骨!

他还没死。在阿瑞斯那毁灭性的能量光束近距离爆炸下,他竟然凭借某种不可思议的求生意志和技巧,硬生生保住了最后一口气!

“呵…呵呵…”蚊子咳出大口大口的、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声音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却带着极致的嘲讽,“战争之神?…咳咳…连只小虫子都碾不死?…创世科技第一兵团…就这点…水平?…宙斯那老太太…眼光…真差…”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阿瑞斯作为最强战士的尊严之上!金色的火焰在他瞳孔中疯狂跳动,那是被彻底激怒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被一只他视为蝼蚁、明明应该化为灰烬的虫子如此侮辱,这比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更让他狂暴!

“你!找!死!”阿瑞斯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宣告,而是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覆盖全身的重甲缝隙中,狂暴的能量光芒瞬间亮起!他不再顾及轨道拦截的命令,不再顾及生擒林杉的目标!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将眼前这只侮辱他的虫子,一寸一寸、碾成宇宙中最微小的尘埃!

“咚!咚!咚!”沉重的重甲战靴踏碎地面,阿瑞斯如同金色的狂怒流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冲向瘫在墙角的蚊子!覆盖着能量力场的重拳,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砸向蚊子的头颅!这一拳若是砸实,足以将合金钢都轰成铁饼!

面对这必杀的一击,蚊子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玉石俱焚的疯狂光芒!

“来啊!铁皮罐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残破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并非躲避,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那毁灭的拳头,猛地向前一扑!同时,他仅存的右手,紧握着那截军刺断柄,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刁钻到极致的角度,狠狠刺向阿瑞斯重甲头盔与颈甲之间——那个之前被薇拉撕开过一丝缝隙的连接处!

“噗嗤!”

军刺断柄带着蚊子最后的、燃烧生命的力量,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丝缝隙!虽然被厚重的装甲和能量力场阻挡了大半力量,但那尖锐的断刃,依旧深深扎了进去!一股混合着机油和生物液的粘稠液体瞬间飙射而出!

与此同时,阿瑞斯那毁灭性的重拳,也狠狠砸在了蚊子残破的胸膛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蚊子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他整个人如同被高速列车撞中,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色血块!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般向后倒飞,狠狠撞在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人形凹痕,然后软软滑落在地,再无一丝声息,只有那柄深深扎在阿瑞斯颈甲缝隙中的军刺断柄,兀自微微颤动。

阿瑞斯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和晃动。他覆盖着重甲的手,缓缓摸向颈侧。指尖传来粘腻冰凉的触感——那是混合着他自己装甲冷却液和蚊子血液的液体。那柄军刺断柄,虽然没能致命,甚至没能穿透内层防护,但尖锐的刺痛感和那深入缝隙的触感,如同耻辱的烙印!

他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墙角那具几乎不形、生机断绝的“尸体”。愤怒依旧在燃烧,但其中,却诡异地掺杂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情绪。

是震惊?是…一丝对那超越生命极限的、纯粹战斗意志的…认可?

这只虫子,这只他视为蝼蚁的拾荒者,在绝对的劣势下,在必死的绝境中,竟然用如此惨烈、如此疯狂的方式,完成了一次近乎不可能的、对他这位战争之神的反击!虽然微不足道,但那份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在敌人身上留下印记的决绝,那份将嘲讽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桀骜…这己经超越了蝼蚁的范畴。

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对手。一个…用生命谱写血火赞歌的…战争艺术家。

阿瑞斯缓缓放下了摸向颈侧的手。他没有再去看蚊子的尸体,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对这份惨烈战意的亵渎。他覆盖着重甲的面容重新恢复了冰冷,但那金色的瞳孔深处,那丝被点燃的、属于战士的火焰,似乎更加纯粹了一些。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船坞顶部的巨大破洞,投向“星尘之忆”消失的方向。通讯器中,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轨道拦截阵列充能87%…目标进入预定拦截区…”

阿瑞斯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拦截阵列待命。目标:星尘之忆。生擒林杉。其余…彻底清除。”

说罢回头看着蚊子的尸体“你应该叫蟑螂的。”

他不再理会身后船坞的狼藉和那具“虫尸”,覆盖重甲的推进器喷吐出幽蓝的火焰,身影冲天而起,朝着飞船逃离的方向,如同金色的复仇之矛,破空追去!

战争之神的意志,不容亵渎。新的猎物,己经锁定。

船坞内,死寂重新降临。只有熔岩光芒透过破洞洒下,映照着爆炸后的焦痕、扭曲的金属、散落的碎片…以及墙角那具残破不堪、似乎己经彻底失去生机的躯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

突然,船坞最深处一片未被爆炸波及的、浓稠如墨的阴影,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无息地蠕动、蔓延开来。

阴影如同活物般流淌到蚊子的“尸体”旁,缓缓升高、凝聚,最终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仿佛由纯粹黑暗构成的人形轮廓。这轮廓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种深邃到极致的虚无感。它“低头”看着地上气息全无、惨烈无比的蚊子。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仿佛首接作用于意识的电子合成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幽幽响起:

“‘…真是狼狈啊。”

黑暗轮廓伸出一只同样由阴影构成的手。那手并非实体,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吸力。散落在蚊子周围、沾染着他鲜血和生物组织的金属碎片、尘土、甚至空气中逸散的微弱能量粒子,都如同受到召唤般,朝着那只阴影之手汇聚而去!

碎片和粒子在阴影之手的操控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解、重组,迅速凝聚成一个粗糙的、布满临时管线和能量节点的金属框架,恰好覆盖住蚊子那致命塌陷的胸膛和腹部巨大的贯穿伤!框架内部,一些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凝胶状物质被注入,暂时包裹住受损的内脏和断裂的骨骼。

同时,另一股更加精纯的、带着强烈生命修复气息的暗绿色能量流,从阴影轮廓的另一只手中涌出,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蚊子残破的身体,重点流向他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和受损严重的大脑区域。

蚊子的身体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仅存的那只眼睛眼皮颤动,似乎想要睁开,却终究无力。

“生命体征维持…最低阈值。”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回‘巢穴’。修复程序…启动。”

阴影轮廓包裹住蚊子残破的身躯和那个临时构建的生命维持框架,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变淡、消散。船坞内最后一点属于蚊子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灼热的熔岩光芒,以及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味。

钢铁坟场的挽歌似乎己经结束,但一只本该死去的“虫子”的命运,却被拖入了更加深邃未知的阴影之中。而“星尘之忆”承载着的希望与悲伤,正驶向被轨道拦截阵列锁定的死亡的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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