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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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速之客

 

江城七月的午后,空气黏稠得像一块化不开的糖。窗外聒噪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撕扯着教室里仅存的、昏昏欲睡的宁静。头顶老旧的风扇徒劳地旋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搅动的热风拂过林杉汗湿的额发,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旋即又被更深的燥热吞没。

讲台上,政治老刘的声音低沉而富有催眠的魔力,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复杂的哲学原理,那些曾经熟悉的原理和方法论此刻在林杉眼中扭曲、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天空是那种被高温炙烤过的、病态的灰蓝色,几朵稀薄的云懒洋洋地挂着,一动不动。操场上空无一人,塑胶跑道在烈日下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这就是他的生活。江城二中高二(8)班,林杉。一个成绩中游、样貌平平、扔进人堆里瞬间消失的男生。他的世界,是精确到分钟的三点一线:家——学校——家。唯一的变量是偶尔周末去街角那家开了十几年、弥漫着旧书和灰尘味道的小书店翻看新上的漫画书或者科幻小说消磨时光。没有波澜,没有惊喜,甚至连烦恼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无非是堆积如山的试卷、父母老师的期望、以及未来如同窗外灰蒙蒙天空般模糊不清的轮廓。

“滋——叮”

刺耳的下课铃声如同天籁,瞬间驱散了教室里的沉闷。老刘意犹未尽地放下粉笔,推了推厚重的眼镜:“今天就到这里。暑假作业都发下去了,特别是综合题,开学要重点讲!别光顾着玩!”最后一句带着惯常的警告意味,目光扫过几个平时爱偷懒的学生。

林杉如蒙大赦,飞快地收拾着桌上摊开的书本和试卷。那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政治分册,封面上的火箭图案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把它们一股脑塞进那个用了两年、边角磨损严重的帆布书包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

“杉子,暑假啥安排?打游戏不?”同桌陈卓凑过来,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期待。他是林杉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同样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唯一的乐趣是虚拟世界里的博弈。

林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内容的笑:“还能干啥,做题呗。我妈给我报了个数学提高班,下周开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认命。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前桌李强夸张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走了走了,热死了,回去微信联系!”

走出教学楼,热浪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全身。林杉眯起眼睛,适应着刺目的阳光。校门口人头攒动,家长们翘首以盼,自行车、电动车的铃声交织在一起,喧闹而充满生活的烟火气。他习惯性地低着头,汇入放学的人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起一丝波澜。

穿过两条熟悉得闭着眼都能走的街道,拐进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墙壁上斑驳的爬山虎在热风中微微晃动,楼道里弥漫着饭菜和潮湿混合的复杂气味。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股凉爽的空调风立刻包裹了他,驱散了身上的黏腻。

“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声音温和。

“嗯。”林杉应了一声,换好拖鞋,把沉重的书包随意丢在客厅角落的椅子上。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没抬:“暑假作业都带回来了吧?别拖到最后几天赶。”

“带了。”林杉简短地回答,径首走向自己的卧室。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几乎就是全部。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参考书和试卷,墙壁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球星海报。他把自己扔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上一小块剥落的墙皮,放空了几分钟。窗外的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像在嘲笑他这潭死水般的生活。

晚饭是简单的家常菜,父母照例询问了学校的情况和暑假的计划。林杉机械地回答着,心思却飘得很远。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又想不起来。这种莫名的烦躁感,在暑假正式开始后,变得尤为清晰。

饭后,他回到房间,打开了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电脑。屏幕亮起,桌面壁纸是系统自带的蓝天白云,干净得有些虚假。他点开浏览器,漫无目的地刷着新闻,手指在鼠标滚轮上滑动,眼神却没有焦点。游戏?提不起兴趣。电影?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社交软件?点开又关上,里面活跃的同学晒着旅游、聚会、学车的照片,与他格格不入。

最终,他还是认命地打开了书包,抽出那本厚厚的数学练习册。翻开,密密麻麻的铅字和复杂的图形让他一阵眩晕。他叹了口气,拿起笔,强迫自己看向第一道综合题。立体几何,对数函数,异面坐标……公式在脑海里排列组合,却迟迟无法得出答案。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留下凌乱的线条。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解的烦躁和困倦淹没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桌边缘靠近窗户的地方,似乎多了一个东西。

不是他熟悉的书本或文具。

那是一个……信封?

林杉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笔,疑惑地皱起眉头。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时书桌上除了摊开的作业什么都没有。父母不会乱动他桌子上的东西,更不会放一封信在这里。

信封是纯白色的,没有任何花纹或邮戳,材质看起来异常挺括细腻,不像是市面上常见的纸张。它安静地躺在那里,边缘在窗外透进来的夕阳光线下,泛着一种近乎冷冽的微光。

一种莫名的心悸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周围的蝉鸣、电脑的风扇声、甚至窗外街道隐约的车流声,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拉远、模糊。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和那封静静躺着的、来历不明的信。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信封。那触感冰凉而光滑,带着一种奇异的、非纸质的质感。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它,很轻,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信封没有封口。林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和好奇,缓缓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张纸。

同样材质的、触手冰凉的白纸。上面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用深蓝色墨水书写的字迹。那字迹……非常特别。不是任何一种他熟悉的字体,笔画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机械般的精准感,却又在转折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书写者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恐惧。

林杉的目光落在那一行字上,瞳孔骤然收缩!

林杉

救救我!我在██世██ █界███之 ██外██

时间不多了!——罗玥

“罗玥?”林杉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陌生的名字。他确定自己从未认识任何一个叫罗玥的人。

“世界之外?”这又是什么?科幻小说的台词吗?恶作剧?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串无法理解的“坐标”。那并非地球上的经纬度,也不是任何他认知中的数学符号或代码。它们像扭曲的几何图形,又像某种失传的古代文字,林杉是个历史爱好者,对各地区古文字也颇有研究,但他可以肯定,这种文字绝不属于地球上任何地区,它们组合在一起,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神秘气息。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正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蝉鸣依旧,世界仿佛一切如常。

但那封信冰冷坚硬的触感,那行诡异求救的文字,那个陌生的名字“罗玥”,还有那串如同诅咒般的未知坐标……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平静到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涟漪。

这封来自“世界之外”的信,彻底撕碎了他枯燥暑假的第一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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