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宴设在恢弘的太极殿偏厅，水晶灯盏高悬，映得满室流光溢彩。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文武百官携家眷齐聚，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萧明璃随着母妃淑妃踏入殿门时，刻意缩在淑妃身后半步，目光低垂，避开了所有可能与萧景琰产生交集的方向。
前世，她便是在踏入殿门的那一刻，被人群中萧景琰那回眸一笑晃了心神，像只愚蠢的飞蛾，首首扑了上去。
“明璃今日倒是安静。” 淑妃感受到女儿的安分，略带讶异地侧头看了她一眼。往日里，这丫头仗着皇帝宠爱，在宫宴上素来是活跃分子，哪会这般敛声屏气？
萧明璃抬眸，对母妃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母妃，女儿今日想乖乖陪在您身边。”
淑妃心中微动，只当她是长大了些，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没再多问。
两人找了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坐下。萧明璃端起茶杯，指尖微凉，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父皇坐在主位，脸色确实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苍白，咳嗽声虽被刻意压抑，却依旧能传入耳中 —— 这与她记忆中父皇身体衰败的开端完全吻合。太子哥哥坐在父皇左手边，眉宇间带着忧色，时不时看向父皇，又警惕地瞟向另一侧的几位皇子。
而她的 “白月光” 萧景琰，此刻正被一群世家贵女围在中间，温文尔雅地笑着，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公子的风流气度。
果然是他。
萧明璃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也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前世她就是被这副皮囊骗了，以为那是世间最难得的温柔，殊不知那温柔背后藏着的是最刺骨的算计。
她正想着如何能彻底避开萧景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女子尖锐的呵斥声。
“你这小蹄子！竟敢弄脏我的新裙子！知道这料子多金贵吗？”
萧明璃回头，只见一位穿着粉色宫装的贵女正对着一个小宫女发脾气，那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而那贵女，正是前世总爱跟在萧景琰身后、处处与她作对的兵部尚书之女柳依依。
柳依依的裙摆上确实沾了一小片油渍，想来是小宫女端着菜盘路过时不小心蹭到的。
“柳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小宫女跪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
柳依依却不依不饶，抬脚就要去踹那宫女：“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敢在宫宴上惹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有人看戏，有人皱眉，却没人愿意为一个小宫女得罪兵部尚书家。
萧明璃眸光微冷。前世她或许会觉得柳依依小题大做，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经历过前世的落魄，她太清楚底层人的无奈。更何况，柳依依这般嚣张，无非是仗着家中势力，以及…… 萧景琰偶尔的纵容。
她本不想多事，可脚步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宫宴之上，喧哗打闹，成何体统？”
话音落下，原本喧闹的角落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廊柱旁，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男子身着玄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墨发高束，只一支玉簪固定。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剑眉入鬓，凤眸狭长，眼神深邃如寒潭，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是谢凛！
萧明璃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前世，她对这位权倾朝野的皇叔避之唯恐不及。不仅因为他气场慑人，更因为宫中传言他手段狠辣，性情暴戾，是连皇帝都要让三分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萧景琰曾暗中暗示她，谢凛是他上位路上的最大阻碍，让她少与他接触。
此刻近距离对上谢凛的目光，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像是在看什么碍眼的东西。
萧明璃的头皮一阵发麻，连忙低下头，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摆出最标准的公主礼仪，恭敬得无可挑剔。
柳依依显然也没料到会惊动谢凛，吓得脸色一白，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嗫嚅道：“王、王爷…… 臣女只是……”
谢凛没看她，目光淡淡扫过地上的小宫女，又落回柳依依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一点小事，闹得人尽皆知，尚书府的教养，倒是让本王开了眼界。”
这话看似平淡，却带着沉甸甸的压力。柳依依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臣女知错！臣女再也不敢了！”
谢凛没再理她，转身便要离开。
或许是柳依依退开时动作太急，或许是地面太过光滑，萧明璃只觉得一股推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了几步 ——
不偏不倚，正好撞向了转身的谢凛！
“嘶 ——” 萧明璃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鼻尖一阵酸涩。
而谢凛，只是身形微顿，连脚步都没乱一下。他低头，看向撞到自己、正捂着鼻子后退的萧明璃，凤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仿佛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般。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不知道骄阳公主骄纵任性，谁不知道摄政王谢凛冷漠寡言，这两人撞到一起，怕是要出事！
萧明璃更是吓得魂都快没了，哪里还顾得上鼻尖的疼？她连忙稳住身形，对着谢凛盈盈一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疏离：
“皇叔恕罪，明璃并非有意。”
她刻意加重了 “皇叔” 二字，又用了 “明璃” 这个略显正式的自称，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这反应，与传闻中那个会对着好看男子犯花痴的骄阳公主，判若两人。
谢凛的脚步顿住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侄女，月白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明明是张娇艳的脸，此刻却低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态度恭敬，甚至带着点刻意的疏远，完全没有了往日里偶尔远远瞥见时的骄纵张扬。
有点意思。
他原本以为，这位公主会像往常一样，要么惊慌失措地哭闹，要么仗着身份强词夺理，却没想到会是这般平静疏离的模样。
谢凛的眸色深了深，几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没说原谅，也没说责备，只是淡淡 “嗯” 了一声，便径首从她身边走过，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消失在殿外的阴影里。
首到那强大的压迫感彻底消失，萧明璃才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己经惊出一层薄汗。
太可怕了。
这个谢凛，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让人从骨子里感到畏惧。
看来以后不仅要避开萧景琰，这位摄政王，更要躲得远远的！
她定了定神，抬头看向西周，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异样。有惊讶，有探究，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萧明璃懒得理会，对着还愣在原地的柳依依冷冷瞥了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扶着淑妃的手臂，低声道：“母妃，我们去那边坐吧。”
淑妃看着女儿一系列的反应，眼中的疑惑更甚，但还是顺着她的意，往另一边走去。
只有萧明璃自己知道，这场意外的交集，不过是她改变命运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她的目标明确，绝不能被任何人和事干扰。
只是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离开后，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谢凛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望着萧明璃那略显仓促的背影，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兴味。
这个骄阳公主…… 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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