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秽土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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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秽土寻光

 

铁锈和灰尘的气息,如同浸透骨髓的烙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腥冷。叶超蜷缩在变电站铁柜最深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粝的柜壁,身体在持续的湿冷和剧痛中无法停止细微的颤抖。断裂的脊椎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传递着沉闷的、深入骨髓的痛楚。左臂裹在肮脏湿冷的破布里,沉重、冰冷,死寂。骨髓深处那点骨锥的余烬,如同深埋地底的顽石,沉寂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胃里那团腐败冰冷的异物带来的持续绞痛,和身下简陋“纸灰垫”传来的微弱隔绝感,证明着这具残躯还在运转。

铁柜外,巨大管道的低沉轰鸣是这片钢铁坟墓永恒的背景音。

饥饿,如同苏醒的幽灵,再次伸出冰冷的爪子,更凶猛地攥紧他的胃袋。那点腐败面包带来的虚假饱腹感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更加尖锐的空虚和绞痛。

**必须出去……**

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灼烧着他昏沉的意识。蜷缩在这里,最终结局只有一个:在冰冷、剧痛和饥饿中,无声无息地腐烂成角落灰尘的一部分。

他用尽意志力,驱动唯一能动的右手。指尖冰冷麻木,覆盖着厚厚的铁锈粉末。他摸索着,探向柜门内侧那道狭窄的缝隙。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深吸一口气——吸入的依旧是污浊的铁锈和灰尘——然后,用尽此刻残存的所有力气,将五指死死抠进那道缝隙!

肩胛和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断裂的脊椎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突,汗水混合着铁锈的粉末从鬓角滑落!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在巨大管道的轰鸣背景下,这声音依旧刺耳得心惊肉跳!

沉重的铁柜门,在叶超榨取生命本源的蛮力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被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浑浊的、带着浓烈机油和地下污浊气息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光线也强了许多,依旧是那种布满污垢的防爆灯散发出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橘黄色。

叶超如同濒死的鱼,大口喘息着这“新鲜”却依旧污浊的空气。仅仅是拉开这缝隙的短暂爆发,就几乎耗尽了他积攒起来的所有力气。他在冰冷的“纸灰垫”上,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断裂的脊椎处传来阵阵虚脱般的悸动。

喘息片刻,他不敢耽搁。那枯槁老人的阴影和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恐惧如同悬顶之剑。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蛇,利用身体的重力和右手微弱的支撑力,一点一点地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将自己残破的身躯,挤了出去!

身体重重摔落在冰冷、布满油污和灰尘的水泥地上。断裂的脊椎受到冲击,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他趴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喘息着,感受着地下空间那恒定的湿冷和巨大管道沉闷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烈的机油、淤泥腐败和某种金属加工产生的刺鼻气味。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工业设备层。巨大的管道如同巨蟒盘绕,生锈的钢架结构支撑着黑暗的穹顶,地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油污和水渍。远处,隐隐传来更加嘈杂的、属于地面的模糊噪音——车辆行驶的嗡鸣,人群隐约的喧哗。

**地面……**

叶超浑浊的目光望向噪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有光,有声音,有……食物。

他再次驱动残躯。右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拖着毫无知觉的下半身,朝着噪音和光线隐约传来的方向,一点一点地爬去。每一次挪动,都是对意志和身体的极限压榨。断裂的脊椎在每一次拖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错位。伤口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包裹的破布很快被油污和灰尘染黑。汗水、血水混合着污垢,在他身后拖出一道蜿蜒、肮脏的痕迹。

爬过冰冷的金属检修平台,爬过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槽边缘,爬过堆满废弃零件和油桶的阴暗角落……巨大的管道轰鸣声渐渐被地面传来的、更复杂也更“鲜活”的噪音所覆盖。

终于,在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墙壁高处,一个被厚重铁栅栏封住的方形通风口,透进了真正的、属于白昼的、虽然依旧浑浊却远比防爆灯光更明亮的光线!同时,外面世界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进来——汽车的喇叭声、引擎的轰鸣、远处模糊的人声、甚至还有隐约的、断断续续的广播音乐!

出口!

叶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挣扎着爬向那处通风口下方。栅栏的缝隙很窄,成年人根本无法通过。下方堆积着厚厚的、混合着油污的灰尘和垃圾。

他瘫在冰冷的灰尘里,喘息着,仰头望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光明。栅栏的阴影切割着透进来的光线,在他污秽不堪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印记。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气流卷过,带着一丝地面特有的、混杂着尾气和尘埃的味道。同时,一张巴掌大小、皱巴巴、被污水浸染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纸片,被气流裹挟着,打着旋儿,从栅栏缝隙中飘落下来。

纸片轻飘飘地落下,正好盖在了叶超的脸颊上。冰凉的、带着油污的触感。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右手,用颤抖的手指,捏住了那张肮脏的纸片,凑到眼前。

光线昏暗,纸片污损严重。大部分字迹己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零星的印刷体:

“…**骨…痛…难…忍?**”

“…**旧…伤…缠…身?**”

“…**玄…清…观**…”

“…**真…传…秘…法…**”

“…**有…缘…者…**”

“…**西…郊…翠…云…峰…下…**”

最后一行,似乎是一个地址,虽然模糊,但“西郊翠云峰”几个字依稀可辨。

道馆?秘法?

叶超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纸片上那几个残缺的关键词,尤其是“骨痛”、“旧伤”、“秘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

这污秽不堪的纸片,这如同垃圾般被风吹落到他脸上的东西……难道……是机缘?

一个可以修复他这具残破躯体的机会?一个可以让他摆脱这生不如死境地的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沉沉的绝望!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只是某个不入流、甚至可能是骗人的野道观散发的垃圾广告,就像城市角落里随处可见的牛皮癣。但在此时此刻,在他身陷地狱、濒临绝境、每一寸骨头都在哀嚎的时刻,这几个模糊的字眼,却像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魔力,死死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玄清观……翠云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地名。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他麻木的神经。

嗡……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左臂深处那沉寂如死灰的骨锥余烬,毫无征兆地……极其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不再是之前的沉寂,也不是燃烧时的炽烈。这一次的嗡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摇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那纸片上模糊的字眼,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这沉寂的“顽石”深处,激起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这微弱的共鸣感稍纵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但那瞬间的悸动,却像一颗火星,落在了叶超早己干涸的心田上。

希望!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修复身体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疑虑。他将那张肮脏的传单死死攥在唯一能动的右手里,如同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目光再次投向通风口栅栏外透进来的、浑浊却代表着生路的光线。他必须出去!必须去到那个叫“翠云峰”的地方!找到那个“玄清观”!

他用右手支撑起上半身,目光在通风口下方堆积的垃圾和油污中搜寻。很快,他找到了一截锈迹斑斑、一端尖锐的废弃钢筋短棍。他抓在手里,冰冷沉重。

然后,他拖着残躯,爬向通风口下方墙壁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木箱和杂物。他利用那截钢筋短棍作为杠杆,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巧劲,一点一点地撬动、挪移那些沉重的障碍物。

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断裂的脊椎在每一次发力时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痛如同潮水,一次次将他推向昏厥的边缘,又一次次被他用顽强的意志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由废弃木箱和杂物堆叠起来的、摇摇欲坠的简陋“斜坡”,终于紧贴着墙壁垒到了通风口下方。高度勉强够到栅栏底部。

叶超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扔掉钢筋短棍,将那张肮脏的传单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破布相对干净的内层。然后,他用右手死死抓住木箱粗糙的边缘,拖动着毫无知觉的下半身,一点一点地,沿着这危险的“斜坡”,向上攀爬!

每一次移动,木箱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垮塌。断裂的脊椎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意识模糊。他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靠着这股铁锈般的腥咸,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终于,他爬到了最高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右手死死抓住了通风口那厚重冰冷的铁栅栏!

栅栏的缝隙狭窄,布满锈迹和蛛网。他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一条狭窄、肮脏的后巷。堆满垃圾桶,墙壁上涂满乱七八糟的涂鸦。更远处,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匆匆的鞋跟和车轮。

外面的世界!

叶超的心脏狂跳!他尝试着用手去掰动那锈死的栅栏,纹丝不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破的身体,又看了看狭窄的缝隙。

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量,将身体尽可能地蜷缩、扭曲,忍着全身骨骼错位般的剧痛,将唯一能动的右臂和头部,率先挤向那狭窄的栅栏缝隙!

粗糙冰冷的铁锈摩擦着皮肤,留下道道血痕。肩膀被卡住,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如同一条被剥皮的蛇,在狭窄的死亡通道里艰难蠕动、挤压!断裂的脊椎被强行扭曲带来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崩溃!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就在他感觉身体要被这冰冷的铁栅彻底撕裂、意识即将被剧痛彻底淹没的刹那——

身体猛地一轻!

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从狭窄的栅栏缝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重重地摔落在后巷冰冷、湿滑、散发着浓烈垃圾腐臭的水泥地上!

刺眼的白光瞬间充斥视野!久违的、属于地面的、虽然污浊却远比地下鲜活千百倍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汽车的喧嚣、人声的嘈杂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瘫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像一滩真正的烂泥。断裂的脊椎传来濒临崩溃的剧痛,全身的伤口在剧烈的摩擦和挤压中火辣辣地疼。左臂死寂冰冷。但怀里,那张肮脏的传单,却像一块烙铁,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过后巷的阴影,投向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流。阳光有些刺眼。

陌生的世界。现代的世界。

而在那遥远的西郊,一座名为“翠云峰”的山脚下,一个叫“玄清观”的地方,成了他这具残破身躯里,唯一燃烧的、指向生路的微光。

他必须去。爬,也要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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