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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浓稠、死寂、冰冷彻骨的黑暗,像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叶超的眼皮上,压在他的胸口上,压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骨头摩擦的细微声响。断裂的肋骨茬子如同生了锈的钝锯,随着心跳的搏动,一下下刮擦着柔软的内里,每一次刮擦都牵扯起一片燎原的剧痛。那痛楚深入骨髓,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断裂处向全身辐射,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僵硬地躺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身体仿佛被冻僵了,每一次试图挪动指尖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僵痛和骨缝深处传来的呻吟。左臂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肩膀被铁爪扣过的地方麻木,传来深沉的钝痛。只有那只紧握着骨匕的左手,掌心传来粗糙、冰冷、粘腻的触感,像一根钉子,把他涣散的意识死死钉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骨匕还在。那粗糙的、沾满干涸血污的触感,成了这片绝对虚无中唯一可以确认的“真实”。它冰冷,坚硬,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却诡异地成为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仿佛只有紧握着它,这具被剧痛反复蹂躏、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才能证明自己还未彻底崩溃。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失去了刻度。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时辰。绝对的寂静像冰冷的潮水,一层层漫上来,试图将他彻底淹没。恐惧的毒蛇无声地缠绕收紧,对黑暗的未知,对伤势恶化的绝望,对小雨那被锁链禁锢的想象…这些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他残存的呼吸。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黑暗和剧痛彻底拖入深渊的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的声响,突兀地从黑暗深处传来。
声音的源头很近,就在他身体旁边不远处。像是某种质地坚韧的布包,被随意地丢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叶超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断裂的肋骨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锐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把那声痛哼咽了回去。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提升到极致,耳朵拼命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异动,身体僵硬得如同岩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是谁?那两个拖走他的黑衣人?还是…那个如同冰山般冷酷的黑衣首领?
黑暗中,没有任何脚步声。那声轻响之后,一切又归于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还有胸腔里骨头摩擦的细微声响。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没有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冰冷的铁爪再次扣住他的肩膀。只有那被丢在地上的东西,无声地存在于黑暗中,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气息。
叶超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剧痛浪潮。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凝固的血污,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把无数把钢针吸进肺里。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黑暗依旧浓稠如墨,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东西,就在那里。
一种冰冷而强烈的首觉告诉他,那是留给他的。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撑起身体。右臂勉强还能动,他颤抖着撑住冰冷的地面,每一次发力,断裂的肋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抗议。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滚落。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
一点一点,像一条被砸断了脊梁的蠕虫,他极其艰难地挪动着身体,朝着那个声音来源的方向蹭了过去。冰冷的粗糙地面摩擦着他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痛感。短短不到一尺的距离,却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几乎让他再次昏死过去。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冰冷,粗糙,带着一种…坚韧布料的质感。是一个不大的布包,形状方方正正,里面装着某种硬质的东西。布包表面有些地方摸起来粘腻腻的,带着干涸结块的触感——是血。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叶超的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布包粗糙的边缘,找到了系口的绳结。他试图解开,但手指因为剧痛和寒冷僵硬得不听使唤,哆嗦了好几下才勉强将那粗糙的绳结拉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立刻从敞开的布包口弥漫出来。
首先是浓烈的霉味,刺鼻呛人,像是积年的陈粮在潮湿阴暗的地窖里彻底腐烂发酵。紧接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劣质油脂和某种可疑肉类的腥臊气。这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瞬间压过了地牢里原有的血腥和腐败气息,带着一种赤裸裸的、非人的“饲料”感。
他颤抖着伸进两根手指,从里面掏出了一块东西。
入手坚硬,边缘粗糙硌手,形状不规则。他摸索着它的轮廓,冰冷、干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硬度。凑近鼻端,那浓烈的霉味和腥臊气更加刺鼻。
是食物。
一块坚硬得像石头、散发着腐烂霉变和劣质油脂腥臊气的食物。
冰冷的现实如同铁锤,狠狠砸在叶超的意识上。这不是怜悯,不是救助。这是投喂。像对待一头被关在笼子里、受了伤的野兽,扔下一块勉强维持生命、却充满羞辱的“饲料”。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呕吐感猛地冲上喉头。那刺鼻的气味和这食物所代表的冰冷意图,让他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恶心。
“呃…呕…”他干呕了几声,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什么也吐不出来,只牵扯得胸腔剧痛难忍。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在布包底部,触碰到了另一样东西。
冰冷,坚硬,带着一种粗糙的、非自然的触感。不是食物。
他摸索着将那东西拿了出来。入手沉重,边缘带着棱角。是那个腰牌!
冰冷的、刻着“青禾”二字的腰牌。上面那些粘稠暗红的血渍己经半干,摸上去像凝固的蜡油,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滑过腰牌底部,再次触碰到了那三个被血迹半遮半掩、却如同烙印般刻在冰冷金属上的字——
陆!振!华!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三个字带来的无形寒意,瞬间冻结了他因屈辱而翻涌的情绪。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火焰,却在他胸腔深处,在那断裂的骨头缝隙里,悄然燃起。
他将那块散发着恶臭的“食物”丢回布包,看也没看。手指却死死攥紧了那块冰冷沉重的腰牌。腰牌粗糙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种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压过了胸腔里的钝痛。
他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污和地牢的污秽混合在一起,在他脸上凝结成一层粘腻的壳。饥饿感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胃壁,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此刻,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压倒了生理的需求和痛苦。
是恨。
冰冷的,淬毒的,如同这腰牌本身一样坚硬沉重的恨意。
恨这黑暗的地牢,恨这非人的折磨,恨那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黑衣首领,恨这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着他的“陆振华”之名!这恨意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破碎的身体里奔流,灼烧着他的神经,却也诡异地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
他攥着腰牌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呼吸中依旧传来尖锐的抗议,但在这冰冷的恨意支撑下,那痛楚似乎变得可以忍受了一些。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睛,试图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凝聚一丝力气。意识在剧痛、饥饿、寒冷和恨意的交织中浮沉。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饥饿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恶心,也许是身体在求生意志的驱使下做出了选择。叶超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重新抓住了布包里那块冰冷坚硬的“食物”。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将它艰难地送到嘴边。
一股浓烈的霉味和令人作呕的油脂腥气瞬间充斥口腔。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牙齿狠狠地啃咬下去。
咯嘣!
牙齿像是咬在了风干的石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尘土、霉变和劣质油脂的古怪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他几乎是凭借着一种纯粹的、野兽般的本能,用尽力气撕扯、咀嚼、吞咽。每一次吞咽的动作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他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在黑暗中沉默地啃噬着这块充满屈辱的“饲料”。冰冷、坚硬的食物刮擦着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感。但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撕咬和吞咽的动作。
就在这时——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咀嚼声和骨头摩擦声掩盖的声音,极其遥远地从黑暗的某个方向,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哗啦…哗啦…
那声音极其轻微,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厚重的岩层,又像是被奔涌的水流声干扰,模糊不清。
但叶超的咀嚼动作,瞬间僵住了!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哥…锁链…好重…
小雨那带着哭腔的呓语,如同惊雷般在他死寂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哗啦…哗啦…
那声音又响了一下,比刚才似乎清晰了那么一丝丝,带着一种沉重、冰冷的质感,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隐约的水流声,狠狠地刺入他的耳膜!
幻觉?
是剧痛和饥饿带来的幻觉吗?
叶超猛地屏住呼吸,连咀嚼都忘记了。他侧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将耳朵死死贴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凝聚在听觉上,拼命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一丝声响。
死寂。
只有他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还有胸腔里骨头摩擦的细微声响。
哗啦……
过了仿佛极其漫长的一瞬,那声音又来了!这一次,更加清晰了一些!沉重,冰冷,带着金属特有的摩擦质感!
不是幻觉!
叶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小雨!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撕裂了黑暗,也撕裂了他强行压抑的恐惧!
哗啦…哗啦…
那沉重的锁链声,如同催命的符咒,在黑暗深处,在奔涌的水流声的间隙,一下,一下,清晰地撞击着他的耳膜!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呃——!”叶超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鸣,身体因为巨大的惊悸和骤然爆发的情绪而剧烈颤抖起来!断裂的肋骨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他己经感觉不到了!
他猛地想要撑起身体,想要冲向那锁链声传来的方向!
但身体刚刚离开冰冷的石壁,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来自脊椎深处的恐怖剧痛,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炸开!
咔嚓!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骨裂声,清晰地在他自己的体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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