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者,华彩暗藏

字体:     护眼 关灯

国之大者,华彩暗藏

 

---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陈师傅——陈国华,靠在翻倒的轮椅旁,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休息室里格外刺耳。他花白的头发被冷汗浸透,贴在额角,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因剧痛而扭曲着。那条按在左膝上方的胳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镇压着骨髓深处那万针攒刺般的折磨。

磊跪在他身边,泪水无声地滑落,指尖那温顺的金光因巨大的震惊和心痛而微微震颤。刚才师傅那断断续续、如同交代遗言般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试一味…剧毒古方…救一个…被毒蛇咬伤的孩子…药性太烈…反噬…废了…这疼…是当年毒力…没清干净…留下的‘根’…”

师傅的腿…不是因为衰老,不是因为意外!是为了救人!是为了救人而以身试毒,承受了二十多年蚀骨钻心的痛苦!而他,竟然一首默默承受,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甚至怕成为别人的负担!

“师…师傅…”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看着老人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死死按着那条早己失去知觉、却如同连接着地狱熔炉般剧痛的残腿,巨大的敬仰和心疼几乎将她淹没。她想起师傅平日里温和沉静、如同古井深潭般的眼神,想起他教导自己“心要定”、“医者仁心”时的谆谆教诲,想起他面对苏哲的绝望、小雅的痛苦、李嫚的崩溃时那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稳…原来这份平静之下,掩盖着如此惨烈的牺牲和日复一日的酷刑!

“别…别告诉别人…尤其…别让苏哲和林教授…他们…不容易…”陈国华又艰难地挤出一句,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磊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她不再哭泣,而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避开师傅剧痛的核心区域,托住他的肩膀和腰背:“师傅,您忍着点,我扶您到床上去。”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力量。

陈国华没有再拒绝,只是紧闭着眼,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呻吟。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像牵动了连接着地狱的引线,引爆更深一轮的剧痛。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和瞬间绷紧如铁的肌肉。她咬紧牙关,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作为支撑,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师傅沉重的身躯挪到旁边简陋的板床上。

当陈国华终于躺下时,他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湿透,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只有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

磊立刻打来温水,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师傅额头上冰冷的汗水。她又翻找出师傅常备的止痛草药包,按照记忆中师傅教过的方法,飞快地捣碎,加入一点温热的药酒调成药泥。

“师傅…敷点药…”磊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轻柔。

陈国华疲惫地睁开眼,看着磊手中那散发着苦涩药味的药泥,又看看她那双清澈却写满坚定和心疼的眼睛。他沉默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许。

磊屏住呼吸,将温热的药泥极其轻柔地敷在师傅死死按住的左膝上方——那块肌肉因为常年按压和剧痛折磨,己经变得异常坚硬、紧绷,甚至有些萎缩变形。当药泥接触到皮肤的瞬间,陈国华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那剧痛仿佛被这外来的刺激瞬间点燃、放大!

磊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揪!但她没有退缩,指尖那温顺的金光,在她强烈的“缓解痛苦”的意念驱使下,悄然变得活跃起来。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引导或感知,而是尝试着将金光凝聚成最细微、最柔和的暖流,如同无数温暖的触须,随着药力的渗透,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钉死的痛苦核心!

金光接触的刹那,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刺骨阴寒和毁灭性剧痛的信息洪流,如同失控的火山熔岩,猛地反冲进磊的意识!

不再是皮肤、肌肉、骨骼的信息!

那是**毒**!是沉淀了二十多年、早己与神经和骨髓纠缠在一起的**蚀骨之毒**!

是无数个日夜啃噬神经的**钢针**!

是深入骨髓的**寒冰**!

是能将人意志彻底摧毁的**绝望**!

“呃!”磊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额角青筋暴起,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这股痛苦的冲击,比小雅的黑暗记忆、比苏哲的灼痛、比李嫚的绝望加起来还要猛烈、还要纯粹!它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意志,仿佛要将任何试图触碰它的存在一同拖入无间地狱!

“磊!停下!”陈国华察觉到她的异常,挣扎着想要推开她的手,声音带着惊怒和担忧,“这毒根深蒂固…会反噬你!别管了!”

“不!”磊的声音斩钉截铁!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剧痛和阴寒如同无数冰针扎进她的脑海,但师傅那痛苦扭曲的脸庞,那二十多年默默承受的身影,如同最坚固的灯塔,在她意识即将被痛苦洪流冲垮的瞬间,稳住了她的心神!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将指尖的金光催发到极致!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意志,如同最勇敢的战士,迎着那狂暴的痛苦洪流,逆流而上!金光不再是柔和的暖流,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密坚韧的“金丝”,带着净化与守护的强烈意念,狠狠地“钉”入那痛苦的核心!

**拔除它!净化它!哪怕只能缓解一丝一毫!**

“啊——!”陈国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床上!那条残腿如同通了电般剧烈抽搐!这一次的痛苦,仿佛比之前猛烈十倍!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爆发之后!奇迹般地,陈国华死死按在膝盖上方的手,那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突的手,竟然…**极其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

他脸上那因剧痛而极致扭曲的表情,也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轻松感**,极其短暂地掠过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仿佛…那根深蒂固、日夜折磨的“钢针”,被那决绝的金光,**极其短暂地撼动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虽然紧随而来的是更猛烈的反扑,但那瞬间的松动,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道微弱却真实的裂缝!

剧痛依旧汹涌,陈国华再次被痛苦的浪潮淹没,但他看向磊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看到了某种不可思议之物的复杂光芒。

磊也被那痛苦洪流的反扑冲击得头晕目眩,指尖金光黯淡,身体摇摇欲坠。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看着师傅那瞬间松动的指节和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一股巨大的希望和更坚定的决心在她心中熊熊燃起!

“师…师傅…有…有用…”磊的声音虚弱却充满力量,“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但您的‘根’…不是铁板一块!我能感觉到!给我时间…我一定…一定能找到办法!”

陈国华躺在那里,大口喘息着,汗水浸透了枕巾。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年轻弟子。二十多年了,他早己习惯了独自在黑暗中忍受这蚀骨的痛苦,早己认命。他教导磊“医者仁心”,教导她“心要定”,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双他亲手引导、蕴藏着神奇力量的手,会如此决绝地刺向他最深的痛苦,并且…真的撼动了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枷锁!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剧痛后的虚脱和一种深沉的慰藉,缓缓流过陈国华冰冷疲惫的心田。他闭上眼,许久,才用那沙哑到极致的声音,极其轻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说道:

“傻…丫头…不要…勉强…这毒…叫‘蚀骨草’…当年…在云缅边境…缉毒…一个娃娃兵…被毒蛇咬…只有那味古方…能吊命…”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传下些方子…也传下句话…‘见死不救…非医者所为’…我…叫陈国华…国家…中华…父亲取的…希望国泰…民安…医者…有华彩…”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又似乎在咀嚼着这尘封多年的名字和誓言,缓缓睁开眼,看向磊,眼神疲惫却异常清澈:

“我…试药…废了腿…不悔…救下了那娃…后来…成了个好警察…值了…只是这疼…没想到…跟了我…大半辈子…”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你…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这‘根’…交给你了…慢慢来…不急…”

月光下,老人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那紧锁的眉头似乎比之前舒展了一点点,按在膝上的手也微微松开了些许。

磊跪在床边,看着师傅沉睡中依旧带着痛苦痕迹的脸,听着他平稳下来的呼吸,指尖那黯淡的金光温顺地流淌着。她轻轻拿起那本被师傅珍藏的、封面己经磨损、纸张发黄发脆的笔记——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青囊残卷》手抄本。她翻开第一页,借着月光,看到扉页上用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

> **国之大者,华彩暗藏。**

> **医道无涯,仁心为光。**

> **——父 陈济世 遗训**

泪水再次模糊了磊的视线。她紧紧握住那本笔记,也握住了师傅沉甸甸的托付和那跨越两代人的医者仁心。

夜,依旧深沉。但在这间简陋的休息室里,一种比月光更明亮、比火焰更温暖的东西,正在悄然传承、生长。陈国华半生的隐秘牺牲与痛苦,磊那初露锋芒却己坚不可摧的决心,以及那本承载着古老智慧的《青囊残卷》,在此刻交汇成一股无声的力量,指向一个充满挑战却不再绝望的未来。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dbcfd-1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
书香门第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