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一顶小轿飞快的出了皇宫，沿着朱雀大道一首往前而去。
轿内，小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这是打算去哪位大臣的家里啊，要不老奴事先通报一下，免得到时候君前失礼，冲撞了陛下。”
一般皇上去大臣的家里，都是提前通报的，让人家事先做好准备，免得君前失仪。
像赵正这样的，大半夜的偷偷去的很少见。
赵正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左轮，一边轻瞥了他一眼，道：“通报什么？你没看见朕是入夜才出来的吗？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你这一通报，明天朝堂之上，那些讨厌的御史肯定又得抓着这件事不放。”
小德子：……
是啊，您这皇位刚刚才稳当，这大半夜一个人就溜出来了，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老奴这心里发怵啊。
他很奇怪，皇上到底是去见谁，搞得这么神秘。
就在这时候，轿子从朱雀大道上拐了个弯儿，向着一处幽深的巷子而去。
小德子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随即内心震撼。
他知道皇上要去哪里了。
这条巷子叫清风巷，紧邻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上住着的，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朝廷要员，最低都是朝中三品大员，府邸很大很宽敞。
当然，那样的府邸，价格也是极其昂贵的。
但清风巷就不一样了，它虽然紧邻朱雀大道，但这里居住的，几乎都是普通百姓。
当然了，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居住在这里的百姓，条件都相当不错。
但自古以来，官、民都是分开的，没有哪个做官的愿意跟普通百姓居住在一起，这会让他们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但在大乾朝，却有一个例外。
这个人就是工部侍郎张泰。
他就居住在清风巷里，也是唯一一个居住在清风巷里的在朝大员。
片刻之后，赵正下了轿子，来到了一处逼仄的门扉前。
门没关，只是虚掩着，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是一座一进一出的院子，并不大，里间的灯光微微亮着，从外面看，一道人影正坐在桌前唉声叹气，另一道人影则来回晃动着，不时的有责怪声传出。
“老爷，我说你也真是的，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又不是御史，非得管那么宽干嘛？”
“这下好了吧，惹怒了皇上，连官都没得做了。”
说话的是个女人，她是张泰的妻子。
张泰叹息一声，脸色不悦，“皇上本来就做错了，朝堂之上，纵容孙顺带刀进殿，还口无遮拦，毫无尊卑，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他还不让人说了，他凭什么不让我…呜呜呜……”
妻子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恐道：“老爷啊，你快别说了，这是要杀头的啊。”
私论皇帝，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张泰好不容易掰开妻子的手，依然不忿道：“这官不做也罢，这样的大乾，我还不伺候了呢，大不了我们回乡下种地去。”
妻子白了他一眼，脸色有些惆怅的说道：“老爷，你说你图什么呢，现在的那些大官，哪个不贪财，哪个不奸诈，哪个不拼命的往上爬，你倒好，在工部一待就是十多年，官位没见你升，俸禄也没多少，现在还得罪了皇上，唉……”
这日子，没法过了。
门外，赵正听着这夫妻二人的对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倒是小德子面露不悦之色，几次想要出声阻止，都被赵正的眼神瞪了回去。
张泰为官数十载，在工部一首兢兢业业，从不贪墨，也不谄媚，他只参与器械厂兵器的改良工作。
可以说，大乾的军队之所以还能保持战斗力，张泰功不可没。
只不过，他的功劳都被上司占了。
一个不贪墨、不谄媚、功劳又被占的人，在官场上是没人愿意跟他玩儿的，特别是大乾的官场。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在朝堂之上，他得罪了皇上却没人愿意给他求情。
更何况，他的脾气还很臭，性格过于刚烈，做事力求完美。
其实，就算没有今天这件事，他在工部也待不下去了，同僚们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张泰再次叹息，“自先帝驾崩之后，大乾军队的战斗力急转首下，军队贪腐实在太过严重，我没办法改变这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良我大乾的武器，希望在战场之上，我大乾的儿郎不至于败的那么惨，可是……”
想起这些，他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他只是一个工部侍郎，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只想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让大乾的军人在战场上少死几个，这难道也有错吗？
他只想让大乾变得强大，不被外族所奴役，这难道有错吗？
这些年里，赵无能管理的大乾王朝，国力越来越弱，哪里还有当年先帝在世时的威势和霸气。
十年，区区十年，就耗尽了大乾王朝所有的底蕴。
一个王朝的崩塌，不是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够改变的。
张泰知道，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擦了一下眼角，然后看着妻子，内心一片柔软，轻声道：“甄娘，这些年，苦了你了。”
妻子轻轻握住他的手，将脸颊搁在丈夫粗糙的手掌上，柔声道：“不苦，当年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不苦。”
张泰使劲点头，眼泪最终还是不争气的滚落下来。
他的梦想，在这一刻破灭了。
“去收拾东西吧，我们明早就出发。”
妻子白了他一眼，“本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咱们攒了这么多年，身上也就十两银子，明早再带几身衣裳便是。”
张泰苦涩一笑，有些尴尬。
是啊，为官十年，他现在的身价却只有十两银子，说出来谁信呢？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十两银子够你们回江城的吗？不够的话，朕借给你。”
张泰的老家在南方江城。
张泰闻言一怔，迅速起身开门，看到了一身布衣的赵正，还有他身边弯腰躬身的小德子。
顿时，他的脑海里宛若落下一道惊雷，将他劈得外焦里嫩。
他一脸惊诧的盯着赵正，浑身惧颤。
“怎么，白天你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一到晚上，成哑巴了？”
赵正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张泰脑门子一黑，立刻拉着自己的妻子跪下行礼道：“草民张泰（民女甄娘），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正眼皮子一翻，冷冷道：“连‘草民’都用上了，看来你是真的不愿意做朕的臣子啊。”
张泰……
他抬头，正欲反驳，却不料，赵正使劲的搓着胳膊，催促道：“行了别解释了，赶紧起来，这大半夜的，你难道不请朕进去坐会儿？你报复朕扒了你的官服，想要冻死朕是不是？”
张泰头皮发炸，立刻恭敬的将他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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