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魔血为薪，残方为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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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葬龙潭边回荡，如同寒潭深处刮起的阴风，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赤裸裸的交易意味。
“用这垃圾，还有这具神仆的残躯，给我炼一颗‘涅槃丹’。”
“魔血，换你丹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毒瘴依旧嘶嘶作响，潭水不安地翻涌，却压不住那股骤然升起的、更令人心悸的张力。
苏砚半撑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剧痛。焚血丹的效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留下的是更加汹涌的反噬。经脉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尤其是右臂，从指尖到肩胛，一片麻木与灼痛交织，几乎失去了知觉。更深处，一种冰冷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那是十年寿元被生生燃尽的空洞与寒冷，比潭底的玄冰更刺骨。
他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汗水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黑石上。罗睺那高大如魔神般的身影在视野中显得有些摇晃，但那猩红的竖瞳，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灯笼，冰冷、漠然，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血晶在罗睺覆盖着暗红鳞片的手掌中，黯淡无光，如同几块普通的红色石头。旁边，血屠那残破的尸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涅槃丹？
苏砚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名字，他只在药老留下的那本残破不堪的《九鼎丹经》中见过模糊的记载。那是传说中的神丹，据闻有逆转生死、重塑本源之能，所需材料无一不是天地奇珍，炼制之法更是繁复玄奥到了极致，早己失传。药老也只是在笔记中感慨过一句“丹道之巅，或有此途”，语焉不详。
眼前这个魔头，竟然索要涅槃丹？还要用这污秽的血晶和神仆残躯作为主材？这简首是痴人说梦，更是对丹道的亵渎！
“咳咳…”苏砚咳出一口带着脏腑碎片的淤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涅槃丹…早己失传。我…不会炼。”他艰难地说出事实，同时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拒绝一个刚刚一拳轰杀了金丹境神仆的魔头，无异于刀尖上跳舞。
清璃快步上前，蹲在苏砚身边。她脸色依旧苍白，维持净化光幕的消耗极大，但此刻她毫不犹豫地将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按在苏砚焦黑龟裂的右臂上。一股温和纯净、带着草木清香的灵力缓缓渡入，试图梳理那狂暴雷煞反冲和焚血丹双重破坏下近乎崩溃的经脉，同时竭力驱除侵入他体内的残余血煞之气。
“别说话，凝神！”清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她抬头看向罗睺，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排斥。那纯粹的、带着毁灭与混乱的魔意，与她所修持的净化之力天生相克，如同水火不容。“阁下所求，非人力可为。强求无益，徒增因果。”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寒泉击石，试图以道理劝退。
云棠也挣扎着站起，捂着肋下之前被血屠气劲震伤的位置，脸色难看。她紧握长剑，剑尖微微低垂，却摆出一个天剑阁最利于防守反击的起手式“渊渟岳峙”。罗睺的恐怖实力让她心有余悸，但丹师苏砚和这位神秘的白衣女子刚刚救了她的命，她无法坐视。
罗睺对清璃的劝诫和云棠的戒备视若无睹。他那张如同熔岩雕刻的刚硬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有猩红的竖瞳微微转动，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再次钉在苏砚脸上。
“不会？”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刚才那几颗小玩意儿，炸得挺响。”他指的是苏砚之前用来破局、伤敌的锁灵瘴毒丹、爆炎丹和紫霄雷煞丹。显然，苏砚之前一系列精准而狠辣的丹药运用，给他留下了印象。“我要的，不是传说中那只存在于神话里的完美涅槃丹。我只要一颗能暂时压制、甚至逆转‘浊血丹’侵蚀的替代品！材料，就用这些垃圾！”他晃了晃手中的血晶，又用脚尖随意踢了踢血屠的残尸，“神仆之躯蕴含神血精粹，虽驳杂污秽，但本质不低。血晶乃生灵精血凝聚，怨气冲天。两者相合，取其‘生’与‘死’、‘神’与‘凡’的驳杂冲突之力…以毒攻毒，压制‘浊血’！”
他话语中透出的信息量巨大，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炼丹理念——利用污秽与冲突！这完全颠覆了正统丹道追求纯净、平衡、和谐的宗旨！
苏砚心神剧震！不是因为罗睺的疯狂想法，而是因为他口中提到的“浊血丹”！
药老的残篇笔记中，在某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曾潦草地记录过一种上古邪丹——“浊血丹”。据载，此丹能污染血脉本源，使纯净者堕落，使强大者疯狂，如同附骨之疽，极难拔除！联想到罗睺那狂乱暴戾的气息，猩红的竖瞳，以及血凰圣女清醒时那句“莫忘我族一线生机”…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苏砚脑海中成型：血凰族的魔性，难道是被强行种下的“浊血丹”所致？！
罗睺似乎看穿了苏砚心中的惊涛骇浪，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看来，你有点见识。这交易，做是不做？”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与硫磺气息的沉重压力弥漫开来，逼迫着三人。
清璃按在苏砚臂上的手微微用力，纯净的灵力输出加大，试图帮他抵御这魔威的压迫，同时低声道：“他的魔血蕴含狂暴侵蚀之力，贸然接触，凶险万分！那血晶与神仆残躯更是污秽怨念的集合，以此炼丹，必遭反噬！道心蒙尘，万劫不复！”
她的话语带着深深的忧虑，不仅是为苏砚的安危，更是担忧他一旦答应，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追求力量对抗天道不公的路上，滑向以邪制邪的深渊。
苏砚闭上眼，剧烈的喘息着。清璃渡入的灵力如同甘泉，稍稍缓解了经脉的灼痛，但焚血丹燃烧寿元的冰冷空虚感和右臂的麻木剧痛依旧清晰。罗睺带来的压力如同山岳悬顶。拒绝？以他们三人现在的状态，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魔头，胜算渺茫。答应？炼制这种闻所未闻的邪丹，用污秽之物，换取同样充满未知危险的魔血…代价是什么？他脑海中闪过药老临终前浑浊却坚定的眼神：“丹者仁心…” 又闪过血屠狞笑着抽取村民生命精华的画面，以及亲族倒在长生税下的惨状…
仁心？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仆视凡人为资粮，天道视众生为药渣！想要掀翻这吃人的秩序，循规蹈矩、空谈仁心，不过是待宰羔羊的哀鸣！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以及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戾气，猛地冲上苏砚的心头！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疲惫、痛苦、虚弱之下，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光芒不再仅仅是丹师的冷静算计，更添了几分孤注一掷的魔性！
“好！”苏砚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后路的决绝，“丹方，我有！但只是残方！取自一处上古遗迹，残缺不全，凶险异常！材料，按你说的用！但炼制之法，需按我之理解！成与不成，各安天命！”
他死死盯着罗睺那双猩红的竖瞳：“你的魔血，现在就要！作为丹引，也作为…定金！”
“苏砚！”清璃惊呼，按着他手臂的手猛地收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痛惜。她感觉到了苏砚身上那股骤然升腾的戾气，那与她所认知的、那个在药庐中潜心炼丹、眼神清亮的少年截然不同！
云棠也倒吸一口冷气，握剑的手心全是冷汗。用魔血炼丹？这简首是自寻死路！
罗睺看着苏砚眼中那混杂着痛苦、疯狂与决绝的光芒，猩红的竖瞳中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似乎并非欣赏，更像是一种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冰冷确认，以及一丝对同类气息的漠然认同。
“成交。”罗睺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废话。
他伸出左手，那只缠绕着丝丝漆黑魔炎的巨手，五指并拢如刀，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向自己的——胸膛！
嗤啦！
坚韧的暗红色皮肤如同坚韧的皮革被撕裂！没有太多鲜血喷涌，仿佛他的血液都带着极高的温度。罗睺面无表情，仿佛刺穿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他的手指在胸腔内搅动了一下，随即猛地抽出！
在他摊开的掌心之中，赫然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粘稠如岩浆般的暗红色血液！这血液极其诡异，它并非液态流淌，反而如同活物般在缓缓蠕动、收缩，表面燃烧着幽暗、冰冷、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魔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混乱、侵蚀万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比之前罗睺散发的魔威更加纯粹和本源！葬龙潭的毒雾在这本源魔血的气息面前，都如同温顺的羔羊般退散！
这气息是如此可怕，以至于清璃按在苏砚臂上的手都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纯净的净化之力本能地升腾而起，在她和苏砚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白色光晕，竭力抵抗着那魔血的侵蚀。云棠更是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脸色煞白，感觉自己的灵力运转都受到了强烈的压制和污染，仿佛灵魂都要被那魔炎点燃！
“我的血。”罗睺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取出一件寻常物品。他手掌向前一送，那团燃烧着魔炎的暗红血球，如同有生命般，缓缓飘向苏砚。
看着那团散发着毁灭与不祥气息的魔血缓缓飞来，苏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那扑面而来的狂暴魔意，让他识海剧痛，仿佛有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在耳边嘶吼。但他没有退缩，眼中那疯狂的光芒反而更加炽盛！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血腥、毒瘴和魔炎硫磺味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腑。他艰难地抬起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这只手同样布满伤痕，微微颤抖着，伸向那团悬浮的魔血。
“苏砚！不要！”清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魔血中蕴含的恐怖侵蚀力，一旦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苏砚的手没有停顿。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团燃烧的暗红。
嗡——！
就在接触的刹那，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意志混合着冰冷蚀骨的魔炎，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苏砚的指尖狠狠冲入他的体内！
“呃啊——！”苏砚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他的左臂瞬间变得一片暗红，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蚯蚓般的魔纹在疯狂游走、蔓延！那魔纹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侵蚀！更可怕的是，那股充满毁灭与混乱的狂暴意志，如同瘟疫般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将他的理智撕碎，拖入无尽的疯狂深渊！
他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无数扭曲狰狞的幻象浮现：尸山血海、哀嚎的灵魂、崩碎的山河、燃烧的星辰…还有一张模糊不清、却带着无尽冷漠与贪婪的巨大面孔——仿佛就是那无名巨人意志的投影！焚血丹燃烧寿元的冰冷空虚感，经脉寸断的剧痛，此刻在这魔血意志的冲击下，被放大了十倍、百倍！他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解体的破船，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守住心神！”清璃的厉喝如同惊雷在苏砚混乱的识海中炸响！她不顾自身消耗，双手印诀急变，眉心白光前所未有的炽盛！一股更加庞大、精纯、带着神圣净化之意的力量，如同温暖的阳光，透过苏砚手臂上疯狂蔓延的魔纹，强行灌入他的体内！
嗤嗤嗤——！
净化之力与狂暴魔血在苏砚体内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如同滚油泼进冰水！苏砚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他皮肤表面时而暗红魔纹密布，时而白光流转，整个人剧烈地抽搐着，口鼻中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和丝丝缕缕的黑气，发出非人的痛苦嘶嚎。
云棠看得心惊胆战，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完全插不上手。她只能警惕地盯着罗睺，防止这个恐怖的魔头有任何异动。
罗睺只是冷漠地旁观着，猩红的竖瞳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实验。苏砚的痛苦挣扎，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在清璃不惜本源、近乎透支的全力净化下，苏砚体内那狂暴的魔血意志终于被暂时压制、封困在左臂的特定区域，不再向心脉和识海蔓延。但那暗红的魔纹如同活着的烙印，依旧盘踞在他的左臂之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并且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剧痛和冰冷入骨的侵蚀感。
苏砚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和血水浸透，在地，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左臂无力地垂落，暗红的魔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触目惊心。他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向罗睺，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血…我收了。丹方…给你…”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虽然剧痛麻木，但手指勉强能动），用指尖沾着自己吐出的暗红血沫，在冰冷潮湿的黑石地面上，艰难地刻画起来。线条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古老玄奥的韵味。他刻画的，正是药老遗物中那张关于“涅槃丹”的残破古方！不过，他刻意隐去了几处关键的火候变化和一味极其重要、用来调和阴阳冲突的辅药——龙血菩提（此物早己绝迹）。他给出的，是真正凶险无比、残缺致命的“残方”！
最后一笔落下，苏砚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清璃立刻将他护在怀中，纯净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维持他微弱的生机，同时警惕无比地盯着罗睺。
罗睺的目光落在那用血污刻画在地面上的残破丹方上，猩红的竖瞳中幽光闪烁，似乎在急速推演、记忆。片刻之后，他抬起头，视线扫过昏死的苏砚、全力护持的清璃、以及戒备的云棠。
“残方…有趣。”他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随即，他不再看三人一眼，转身，大步走向葬龙潭那翻滚的浓雾深处。那高大如魔神般的身影，很快被灰暗的毒瘴吞噬，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下遍地狼藉，一具残破的金丹尸体，几块黯淡的血晶，一个用血画在地面的残缺丹方，以及三个劫后余生、伤痕累累的人。
清璃抱着昏迷不醒、左臂缠绕着不祥魔纹的苏砚，感受着他体内焚血丹反噬的虚弱、经脉的重创以及魔血侵蚀的冰冷，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她抬头望向罗睺消失的方向，葬龙潭的毒雾翻滚，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交易达成了。但苏砚付出的代价，远比看上去的更加沉重。那左臂上的魔纹，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预示着未知的凶险。而那个名为罗睺的魔头，如同阴影般笼罩下来，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一颗丹药那么简单。
葬龙潭的寒雾，似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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