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尖锐、悠长、最终归于安静的蜂鸣,像一把冰冷的巨斧,狠狠劈开了ICU里所有的混乱、嘶吼和绝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陆星辰扑在病床上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哭喊,都戛然而止。他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像,维持着那个绝望前扑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那双赤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监护仪上那条冰冷笔首的绿色首线,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无法理解眼前这残酷的现实。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医护人员的动作凝固了。
刺耳的警报也归于安静。
只有那一条无情的首线,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妈…?”一声极轻、极哑、带着破碎的、孩童般茫然的呼唤,从陆星辰干裂的唇间溢出。他像是无法相信,又像是最后的确认。
没有回应。
病床上的人,面容安详,却再无一丝生气。那只他刚刚还紧握着的、枯瘦的手,冰冷得如同寒铁。
“妈——!!!”
下一秒,一声撕心裂肺、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剜出来的悲嚎,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响,猛地从陆星辰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痛苦,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心胆俱裂!
他整个人像是被这股巨大的悲痛彻底摧毁,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蜷缩着,脸埋在母亲病床边缘冰冷的金属栏杆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呜咽般的哭声。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破碎的、无声的悲鸣,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痉挛和颤抖。
他失去了他的母亲。在经历了漫长的病痛折磨和突如其来的车祸之后,在他刚刚触碰到她短暂清醒的指尖之后,在他听到她那句沉重的“对不起”之后…他彻底失去了她。父亲离世的巨大阴影还未散去,母亲又猝然长辞。世界于他而言,仿佛瞬间崩塌,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废墟和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像一个被遗弃在荒岛上的孤儿,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和方向,只剩下灭顶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小满跌坐在不远处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臂的疼痛早己麻木。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为婆婆的离去,更为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那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哀恸,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痛得她无法呼吸,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滑落。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过去抱住他,想告诉他“还有我”,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张医生和护士默默地、迅速地撤掉了那些维持生命的仪器和管线,动作带着职业的肃穆。有护士走过来,轻轻扶起小满,低声道:“陆太太…请节哀…让陆先生…静一静吧…”
小满茫然地点点头,任由护士将她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她的目光却始终无法离开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无声悲鸣的身影。他那么高大,此刻却脆弱得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他的世界,在她眼前,彻底沉没了。
接下来的时间,混乱而麻木。
签署死亡证明。
联系殡仪馆。
处理医院繁杂的手续。
通知远方的亲属…
小满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张医生和护士的低声指引下,机械地处理着这一切。她的动作僵硬,思维迟缓,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刺耳的蜂鸣和陆星辰绝望的嘶吼。每一次需要家属签字的地方,她看着那空白的签名栏,再看看角落里那个依旧蜷缩着、对外界一切毫无反应的身影,心就像被钝器反复击打。她只能颤抖着手,在“家属”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林小满。
她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依靠,唯一能替他撑起这片坍塌天空的人,即使她自己也被悲伤压得摇摇欲坠。
护士帮忙,和她一起,艰难地将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陆星辰从冰冷的地板上搀扶起来。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她们摆布,身体冰冷僵硬,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只有偶尔身体无法控制的抽搐和喉间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证明他还活着。高烧似乎卷土重来,他的额头再次滚烫,脸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她们将他安置在走廊尽头的临时休息室里。小满用温水浸湿毛巾,一遍又一遍,动作轻柔到近乎虔诚地,擦拭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冰冷的汗水,还有额头上灼人的热度。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尖发颤。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身体因为高烧和巨大的悲痛而微微颤抖。
“星辰…喝点水好不好?”小满端着温水,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有回应。
她试着将吸管凑到他干裂的唇边。他无意识地抿了一下,水流顺着唇角溢出。小满赶紧用毛巾擦掉,心像被狠狠揪着。她放弃了喂水,只是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
不知过了多久,陆星辰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牙关也开始打颤。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混沌的意识状态,嘴里开始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妈…别走…”
“…爸…我害怕…”
“…冷…好冷…”
“…对不起…妈…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破碎的词语,夹杂着痛苦的呜咽和压抑的哭泣声,从他紧闭的唇间溢出。他像是在无边无际的噩梦中挣扎,被失去双亲的巨大恐惧和沉重的负罪感反复折磨。他的身体时而紧绷如弓,时而蜷缩如虾,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小满的心都要碎了。她脱掉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又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的寒冷和恐惧。“不怕…星辰…不怕…我在…我在这里…”她一遍遍地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柔而坚定,像黑暗中的灯塔,尽管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也许是她的体温,也许是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咒语般的低语,陆星辰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了一些。他不再呓语,只是更紧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回抱住了小满的腰,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未干的泪意。
他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终于抓住浮木的溺水者,沉沉睡去。呼吸依旧沉重而不稳,眉头紧锁,但至少,不再有那令人心碎的呓语和颤抖。
小满维持着被他紧紧抱住的姿势,一动不敢动。颈窝传来他滚烫的呼吸和的触感,那是他的泪水。她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发麻,后背被冰冷的墙壁硌得生疼,但她毫不在意。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怀中男人沉睡中依旧痛苦蹙紧的眉心,看着他苍白脸上病态的红晕,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惊人热度和那份深入骨髓的依赖。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身体和心灵都到了极限。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挣扎。她不能睡,她还要等他醒来,还要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可是,真的好累…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滑入黑暗的边缘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极其轻微却清晰的震动声。嗡嗡…嗡嗡…
不是电话,是信息提示音。
小满一个激灵,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惊动沉睡的陆星辰,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
屏幕亮着微弱的光。发信人是一个没有名字的陌生号码,但小满记得这个号码——就是之前在医院公寓里,给陆星辰打电话告知婆婆车祸消息的那个号码!也是婆婆病历资料里,那位“张姨”的联系方式!
信息内容只有一行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小满,雅琴有东西留给你们,放在老宅她书桌左边最下面的抽屉里,用蓝丝绒布包着。钥匙在门口地垫下。节哀,保重。张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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