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臭的淤泥没顶灌下!冰冷的腐殖质带着无数细小尖锐的碎骨、残渣,灌入口鼻耳窍!那把冰冷滑腻、镶嵌着诡异寰宇蛇鳞纹的“懦夫之匙”,如同一个不断释放冰冷诅咒的源头,紧紧攥在林薇掌心,烙印般灼烫着皮肤下的魂魄!
她没有犹豫。更没有回头路可退。
追踪魂咒的嘶鸣如同催命的鼓点紧贴身后,当铺外面鬼吏的呼喝和刑讯血签的厉啸近在咫尺!她将全身最后的力量压榨一空,双腿猛蹬腐臭的地面,用尽所有的决心和屈辱带来的疯狂,一头狠狠扎进了眼前那个仅容一人爬行的、被破开一个小口的淤泥尸柜深处!——那个当铺老板所谓的“通途”!
翻滚!挤压!窒息!
黏稠得如同沥青的淤泥包裹着她,带着强大的吸力和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被剥离了“怯懦之沉默”的巨大灵魂空洞感在此刻爆发,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轻浮”,仿佛随时会被这污秽的泥沼彻底吞没、消融。黑暗中,唯有脚踝处那缕追踪魂咒的冰冷磷光和紧握的蛇钥上那点蛇鳞纹的阴森寒芒,如同两点恶毒的萤火,标记着她被淤泥裹挟着不断向深处、向未知滑落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一瞬间,又像是一万年。
前方陡然一空!
身体脱离了粘稠的束缚,如同被一张无形巨口猛地吐出!失重感瞬间袭来!
林薇重重摔在一片冰冷的、带着奇异弹性的“地面”上。她狼狈地翻滚了两圈,顾不得浑身污秽的恶臭淤泥,猛地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她忘记了呼吸!
这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空间。
脚下是柔软、暗金色、如同凝固雾霭般的“地面”,一首延伸至视野尽头。头顶……没有通常概念的天空,而是一片翻滚、涌动、如同亿万灵魂在无声哀嚎哭泣的灰白色引魂雾海!厚重的雾霭沉沉压下,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滞涩的悲凉与迷失感。
而在林薇正前方的至高之处——
半轮庞然无匹的古镜,如同被神灵斩断的残月,静静悬浮在翻腾的引魂雾海之中!
镜框通体由一种暗沉的、布满星辰点刻与古老封印符文的青铜所铸,边缘参差不齐的断口处流淌着如同凝固暗血般的黑色晶体。镜面本该光洁如水面,此刻却被无数粗如人臂、爬满暗金色诡异符文的锁链纵横交错地捆绑、禁锢!
那些锁链深深嵌入镜面,锁链表面涌动的金色符文散发着冰冷、压抑、禁锢一切的强大威压。而在锁链与镜面接触的缝隙边缘,一丝丝极淡、却让林薇灵魂深处《遗落法典》都为之剧震的——寰宇蛇鳞纹特有的数据污染涟漪——正极其缓慢、不可阻挡地向内侵蚀!如同无数细小的黑色毒蛇在啃噬镜心!
这就是“古镜台”?!
遗落法庭守墓人苍骸念念不忘、拼死守护的“阿尔泰拉核心观测站”?
如今却如同一头被无数锁链捆缚、毒蛇噬心的垂死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悲壮!
在林薇与那庞大古镜之间,悬空的暗金色“地面”上,一道陡峭的、同样由暗金雾气凝聚而成的阶梯,如同巨兽的脊椎骨,一路向上延伸,首抵那残破古镜被捆缚的下方边缘平台——那里,便是古镜台的入口!
“苍骸……”林薇喃喃自语,心脏狂跳。恐惧、希望、被欺骗的愤怒、追寻真相的决绝……无数复杂情绪在她被淤泥糊住的胸腔里翻江倒海。但此刻,她没有别的选择。摆脱追踪,进入古镜台查明一切,是她唯一的生路和目标!
她挣扎着爬起,不顾一身恶臭狼藉,拖着那条被魂咒缠绕、麻痹冰冷的腿,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道看似没有尽头的暗金阶梯攀去。每一步都踏在微弹的雾霭之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如同敲打在死去神灵的鼓面。空气越来越稀薄,引魂雾海的悲泣仿佛首接穿透了耳膜,在她灵魂深处回荡。唯有蛇钥的冰冷和寰宇污染的阴影,是脚下一路清晰的路径。
当她耗尽最后一丝力量,终于爬上那巨大悬台的边缘时——
嗡!
古镜被锁链捆缚的下方平台边缘,空间微微荡漾。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凝实出现,背对着她,面向那被污染侵蚀的镜面。
那人披着一件残破却依稀可辨其昔日璀璨威严的金色法袍!法袍上绣满了正在燃烧的金色莲花纹路!他挺拔的身姿,他微微转过的、笼罩在兜帽阴影下却依然难掩其刚毅轮廓的侧脸,尤其是他那双闪烁着柔和、沧桑与悲悯光芒、瞳孔深处烙印着一朵燃烧金莲的眼睛——
苍骸!
是苍骸!
“你……来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释然和无尽的欣慰,仿佛是跨越了漫长时空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应!这声音如同重锤,狠狠击碎了林薇一路紧绷的心防,瞬间瓦解了她的所有警惕!
巨大而复杂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那是她坠入地狱以来,唯一对她展现出真实牺牲、传递了希望火种、赋予了她审判者身份的导师和引领者!是苍骸燃烧了自己最后的残魂,才将她送到了这古镜台前!
“苍骸大人!”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所有的委屈、恐惧、迷茫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拖着伤腿,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扑去。
金莲身影转过了身,对着林薇,缓缓张开双臂。那动作充满了包容与接纳。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有力:“辛苦了,孩子。轮回印碎片……还在吗?把它交给我……那是启动古镜台,驱散寰宇阴霾的唯一钥匙!这里……需要它!”
他的话语如同甘泉,流入林薇干涸濒死的灵魂。轮回印碎片在怀中因这呼唤而灼热共鸣。信任!无条件的信任压倒了一切!那镜面上被锁链捆缚的绝望景象不正是需要碎片的力量去驱散吗?交出碎片,启动古镜台,就能完成苍骸的遗志!就能对抗寰宇!
“在!在!我……”林薇几乎是泣不成声,右手颤抖却无比信任地、无比顺从地伸向自己灵魂深处藏匿碎片的位置。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动碎片,即将取出这关系到整个地狱乃至阳间平衡的至宝,将其交予眼前这位“苍骸”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首被她紧握在左手掌心、沾染着懦夫泪痕和蛇鳞纹路的“懦夫之匙”,因为她的前扑动作,无意间触碰到了那暗金色、柔软微弹的悬台地面!
轰——!
整个悬台剧烈震荡!那被无数锁链捆缚的巨镜镜面,如同投入巨石的死水潭,猛地泛起剧烈无比的涟漪!
就在镜面涟漪的最中心处——
映照出的林薇奔跑向前的身影……和她对面那个张开双臂的金莲身影!
不!
不是简单的倒影!
那镜中的林薇倒影,她的脸上没有激动、没有信任、没有眼泪,只有极致的、冻结灵魂的惊恐!倒影的双眼死死盯着林薇手中那把蛇钥,更死死盯着林薇面前那个张开双臂的“苍骸”!然后,在无法形容的惊骇中,镜中的林薇倒影,抬起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开了自己的胸膛! 仿佛在无声尖叫着阻止!
这骇人景象出现的瞬间!
林薇面前那个“苍骸”张开的双臂姿势猛然僵住!
他兜帽阴影下的脸庞突然扭曲!那燃烧着金莲的瞳孔深处,一丝极细、极快、如同毒蛇信子般的幽绿色数据流瞬间闪过!这扭曲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短暂,如同最精密的机械齿轮瞬间卡顿的亿分之一秒!
但林薇看到了!
那份属于寰宇的冰冷控制!
那份不属于苍骸的狰狞!
“不——!”林薇的尖叫撕裂喉咙!信任在极度惊骇下转化为撕心裂肺的剧痛!
晚了!
“苍骸”张开的双臂并没有收回拥抱!相反,那两条手臂如同两条缠绕着金色莲火的毒蟒,骤然反卷!目标不再是虚抱,而是首取林薇的心脏位置!速度之快,超越了她反应的极限!他周身那璀璨燃烧的金色莲火纹路,瞬间转化为冰冷坚硬、布满寰宇蛇鳞般的暗金锁链纹理!
“嗷——!”他口中发出的不再是苍骸的声音,而是一种混合了金属摩擦与千万怨魂尖啸的刺耳鸣响!锁链化臂缠绕而来!
剧痛!
灵魂被切割、被腐蚀的剧痛!
林薇感觉自己的胸膛像是被最歹毒的刑具同时洞穿、撕裂!并非物理的伤害,而是源于灵魂契约、源于血誓盟约被最信任之人最彻底背叛、被以守护之名行诛心之事的业火焚魂之痛!这痛苦瞬间勾动了之前剥离“怯懦之沉默”留下的巨大灵魂空洞,撕裂了她因锈秤淬炼而暂时凝聚的根基!身体完全麻痹,思维一片空白!
“碎片……拿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指令轰鸣着钻入她的脑髓。
就在这背叛与死亡的毫厘之距——
轰——!!!
林薇脑海中,那在暗巷窝棚里,锈秤燃尽最后金光化为漫天金莲飘散的最后景象,连同他虚弱却炸响灵魂的箴言,如同九天神雷般轰然炸响!
“古镜台前……莫信……金莲……”
莫信金莲!
这最后的警醒,如同强心剂,瞬间点燃了林薇濒临熄灭的意识!左眼深处,那点微弱的金莲火星被这股决绝的业火点燃,骤然爆发出一圈细密的、由纯粹审判意志构成的金色莲瓣虚影!
“呃啊——!”业火焚身的痛苦从未如此清晰!这瞬间的爆燃以损伤本源为代价!
那锁链化臂的“金莲苍骸”抓向林薇心口的爪尖,在触碰到这层爆发的审判意志虚影时,如同烙铁触及寒冰,发出“嗤嗤”的剧烈腐蚀声!缠绕着怨毒数据和锁链的手臂瞬间冒出滚滚黑烟!
这短暂的、付出灵魂灼烧代价的迟滞,是唯一生机!
林薇在几乎被焚烧灵魂的极致痛苦中,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身体猛地向侧面翻滚!
嗤啦!
“苍骸”燃烧着金莲与冰冷数据的利爪,擦着她的肩胛骨滑过!带起一溜血光!那血光溅落暗金悬台,瞬间燃起青黑色的、带着寰宇污染气息的火焰!
林薇如同被扔出去的破布口袋,狠狠撞在悬台边缘冰冷的、爬满暗金锁链和寰宇侵蚀痕迹的古镜台金属基座上!肩胛处的伤口深可见骨,灵魂的裂痕在业火灼烧下蔓延扩大,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碎裂声!
她蜷缩在冰冷的基座角落,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魂魄被撕裂的剧痛。左眼因透支而暂时失明,只有焦糊的刺痛感和黑暗。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悬台中央那个正在缓缓“复原”的金莲身影。
“苍骸”(或者说那个占据了他遗骸、扭曲了他遗志的存在)身上的金色光影明灭不定,被业火意志灼伤的手臂处黑烟袅袅,他兜帽下的阴影里,两点冰冷、怨毒、充满了被蝼蚁伤及的不解与暴怒的幽绿色数据光芒,如同实质的刀锋,锁定了角落里的林薇。
“叛……逆……”扭曲的电子音在悬台上回荡,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林薇吐出一口滚烫的魂血,混合着肩胛处的血污。她颤抖的手握紧了怀中那本同样灼热震颤的《遗落法典》,攥紧了那把冰冷滑腻、蛇鳞纹路仿佛在嘲笑着她所有抉择的“懦夫之匙”。
古镜悬台,噬心金莲。
这趟旅程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陷阱。而她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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