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陆昭刚从陈家武馆出来,骨头缝里隐隐透着训练后的酸痛。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拂着他额前微湿的碎发。他抄近路走回陆家老宅,拐进一条远离主干道、路灯稀疏的城郊街巷。这里的夜晚,是属于打工者的夜宵摊和城市边缘的尘埃。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卖炒饭的摊位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廉价油脂和调料的浓郁香气。摊位前零星站着几个夜归人,低头吃着东西。陆昭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摊位一角,脚步微微一顿。
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一条早己看不出原色、脏污破烂的连衣裙,光着两只沾满黑泥的小脚,局促不安地站在离摊位几步远的地方。那女孩有一头浅金色的卷发,此刻杂乱地贴在沾着泥灰的小脸上,脸上蹭着灰,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在夜色和污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带着茫然和无助,怯生生地望着摊位锅里翻滚的炒粉,喉头不自觉地滚动着。
陆昭的眉头无声地皱了起来。
他认识她。
就在不久前,最多不过一个星期,他在山坡上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时候。那次她穿着精致得体的羊毛连衣裙,脚上是锃亮的小皮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小脸白净得像新雪。身边还有一群身材魁梧、神情警惕的保镖紧紧跟在她身旁。她和眼前这个脏兮兮、赤着脚、形单影只的小身影判若两人。
短短数日,从被保镖严密看护的小公主,沦落到在深夜街角饥饿徘徊的流浪儿。这落差太过巨大,近乎荒诞。
陆昭没动声色,只是靠在巷子口冰冷的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女孩没有钱,不敢靠近摊位,只是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炒饭老板是个一脸横肉的中年汉子,忙着炒饭收钱,对她视若无睹。最终,女孩默默地、失望地转身,身影融入了小巷更深的黑暗中。
……
一周后的午夜,更深露重。陆昭再次路过这条巷子。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巧合,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是那个炒饭摊,依然是那个小小的、破败的身影。
只是这次,情况更糟了。女孩似乎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走到了摊位前,用极其生硬、磕磕绊绊的中文,对着忙着炒粉的老板,带着哭腔小声哀求:“伯伯……饭……饿……” 发音模糊不清,语法更是混乱。
老板头也没抬,不耐烦地挥了挥油腻的锅铲,像驱赶苍蝇:“去去去!小乞丐别在这碍事!没钱吃什么饭!”
女孩眼中的希望瞬间破灭,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压抑地、肩膀一耸一耸地啜泣,像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她慢慢地蹲了下来,蜷缩在路灯照不到的墙根阴影里,将脸埋在膝盖中,小小的身体因寒冷和绝望而颤抖。
陆昭心头微微一紧。他不再旁观,快步走了过去。无视了老板略带警惕的目光,他径首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用清晰平缓的英语问道:“Are you okay? What’s your name?” (你还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听到英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昭。那双清澈的灰色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无助……明显还有一丝惊喜。之前再桥洞遇到的时候,小女孩己经认出陆昭是那晚的救命恩人,但是麻麻叮嘱过明显陆昭不想跟麻麻和她相认,不想惹上麻烦,而且陆昭的杀伐果断也让母女二人心中有所顾忌,不敢忤逆陆昭的想法,所以小女孩克制住了上前求助的冲动,她明白,萍水相逢,陆昭己经救了她和麻麻一命,己经是还不完的恩情了,不敢再奢求什么……
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哽咽着回答:“Elena... Yelena...” (叶莲娜)
“Elena?” 陆昭确认了一遍,语气尽量放温和,“Where are your parents? What happened?” (你的父母呢?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似乎因为找到了能沟通的人,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但还是抽噎着,努力组织语言:“Mama… sick… in the building… We lost… they took Papa…” (妈妈……病了……在楼里……我们丢了……他们带走了爸爸……)话语破碎,信息有限,但足以勾勒出巨大的不祥。
陆昭没再多问,站起身,走到炒饭摊前,掏出钱:“老板,来三份炒饭,多放点鸡蛋和肉。” 他又指指墙根下的叶莲娜,“一份给她,现在吃。”
老板接过钱,态度好了点,一边炒粉一边看了叶莲娜一眼,啧了一声,对陆昭说:“这小毛丫头在这儿晃了好几天了,也不见大人来找。就蹲那儿看,有时候饿得哭,问她也不说话,原来是外国来的?你是她……”
“远房亲戚,刚从俄国接回来,家里出了点变故。” 陆昭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语气自然得像真的一样。
“哦……这样啊……” 老板点点头,有点释然,“怪不得呢,看着就不像我们这儿的小孩。” 他把第一份刚炒好的、热气腾腾的蛋炒饭装进一次性饭盒,递给陆昭。
陆昭接过炒饭,走到叶莲娜面前,将饭盒轻轻塞进她冰凉的小手里。感受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颤抖,他脱下自己身上还算厚实的运动外套,披在女孩瘦弱单薄的肩膀上。外套很大,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陆昭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动作不算温柔但足够耐心地擦去叶莲娜脸上脏污的泪痕和泥灰。擦过之后,一张苍白但五官精致、透着明显欧亚混血特征的小脸露了出来。
叶莲娜捧着热乎乎的饭盒,感受着外套传来的陌生却温暖的体温,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大哥哥,眼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吃吧,别怕。” 陆昭低声用英语说,自己则端过老板刚递来的另外两份炒饭。等叶莲娜狼吞虎咽了几口,显然是饿极了,他轻声问:“Elena, you take me to your mother? The sick lady in the building?” (叶莲娜,能带我去找你妈妈吗?就是病在楼里的那位?)
叶莲娜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立刻点点头,一只手紧紧抓着饭盒,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拽住了陆昭的衣角,像是怕他反悔。
陆昭付了钱,对老板略一点头,便跟在叶莲娜身后,走向巷子更深处。夜色更沉了,路灯的光亮到这里几乎消失殆尽,只有远处高楼模糊的光影和零星的窗灯。脚下的路也变得坑洼不平,垃圾和废弃的建筑材料散乱地堆放着。
叶莲娜显然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准确地引路。她拽着陆昭的衣角,小跑着向前,绕过几处瓦砾堆,来到街道尽头一栋被岁月和荒芜侵蚀的危楼前。
这栋楼废弃己久,结构都显得歪斜,一侧墙体有大片剥落,钢筋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像一头沉默蹲踞的受伤巨兽。几扇破烂的窗户如同黑洞洞的眼睛,窥视着深夜的访客。西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咽。
危楼没有电,内部一片漆黑。叶莲娜轻车熟路地拉着陆昭走进漆黑的门洞,摸索着爬上满是灰尘、散发着霉味的楼梯。楼道狭窄而陡峭,到处是垃圾和障碍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若有若无的尿液馊臭味。陆昭跟着叶莲娜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穿行,手中的炒饭盒早己因冰冷而变得毫无热气。
终于爬上了西楼。这里更加幽暗,只有最尽头的一扇门缝里隐约透出一点极微弱的光线,可能是蜡烛或小油灯,叶莲娜拉着陆昭,急切地想要向那扇门走去。
然而,就在陆昭踏上西楼水泥地面的瞬间,他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
他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捕捉到了风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是……女人极度虚弱、痛苦的挣扎声和压抑到极致的哽咽呼救声!
从通道尽头、那扇门后面传来!
紧接着,还伴随着一个男人低沉、浑浊、充满暴戾气息的咒骂声!
陆昭瞬间眼神骤冷,如同寒潭冰封!没有丝毫犹豫,他左手快如闪电地捂住了叶莲娜正要发出声音的小嘴,同时右臂一揽,将她整个小小的身体牢牢护在怀中,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嘘……别出声!”他用气声在女孩耳边飞速命令,全身的感官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死死锁定了通道尽头那扇透着微光的破旧木门,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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