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导处出来的陈墨雨一拍脑袋,像是被早晨这通鸡飞狗跳吵得忘了一件大事,“哎!差点忘了正事!”她像一阵风似的脱下书包在里面翻找,没过几秒又旋风般掏了出来,手里竟然抓着一小叠崭新的红票子!
在清晨柔和的阳光下,那抹红色格外扎眼。
“钱?”陆昭挑眉。
“这么多?”周小棠也惊讶地睁大眼睛。
“嘿嘿!”陈墨雨得意地扬了扬钞票,脸上重新焕发出“要做大事”的光彩,骷髅头图案都仿佛透着一股昂扬,“还记得我昨晚说的吗?城南大桥底下那一对外国母女!肯定是遇到难处了!我们送温暖去!”她豪气干云地宣布,仿佛自己即将化身救世主。
这个被遗忘的“清晨行动”瞬间点燃了剩下两人残存的热情!
“对哦!送温暖!做好事!”
“走!反正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我们现在就去!”
周小棠马上地响应,身上的疲惫和狼狈似乎被这份“高大上”的使命感一扫而空。三人也顾不上心里的一片狼藉,顶着早晨微凉的风和路人惊奇的目光,像三只刚打完群架的土拨鼠,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城南大桥的方向一路狂奔!
清晨的城市刚刚苏醒,街道上行人稀少。阳光慷慨地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三个奔跑跳跃、散发着活力的奇特身影。微风拂过他们乱七八糟的头发,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鲁莽和自以为是的豪情。
然而,这份豪情和热血,在抵达城南大桥那熟悉的、阴凉的桥洞下时,瞬间遭遇了现实冰冷的滑铁卢。
空无一人。
清晨的阳光穿过桥洞的石柱,在地上投射出明暗交织的格子。昨天还蜷缩在这里、盖着旧毯子的那对母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桥墩壁上几道新的粉笔涂鸦,可能是昨晚其他流浪汉的“杰作”,和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水汽与灰尘混合的气息,提醒着这里曾经有人停留。
陈墨雨拿着那叠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的钞票,呆立在桥洞入口。脸上的兴奋和志得意满瞬间冻住,像一尊滑稽的雕塑——骨架骷髅T恤,歪斜工装裤,手中那一抹红,成了这空旷背景下最突兀的点缀。
“走……走了?”周小棠喘着气,湿透的裙子贴在腿上,带来一丝凉意,声音里充满了失落和难以置信。
陆昭挠了挠还沾着草屑的后脑勺,没说话,只是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又看看陈墨雨僵硬的背影,眼神有点复杂。
陈墨雨攥着钞票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那张总是充满狡黠和活力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拳头打在棉花上”的茫然和……挫败。好像精心排练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大戏,结果主角却提前杀青了,只留下她这个穿着戏服、拿着道具的滑稽演员。
她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深吸一口气,像要把什么咽下去,猛地转身,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若无其事的洒脱:
“省钱了!正好!肯定是有人早我们一步给她们两个救走了!”她把钞票胡乱塞回口袋,用力拍了拍陆昭的肩膀,力气大得陆昭龇牙咧嘴,“走了走了!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说完,她率先迈开步子往回走,步伐快得像要逃离这片令人尴尬的空旷。
周小棠看着她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那空无一人的桥洞,心里莫名也有些空落落的。昨天那份怜悯和想要帮忙的心情是真的,此刻的失落也是真的。她小步跟上去,悄悄拉了拉陈墨雨的衣角,小声问:“那……这钱……”
陈墨雨脚步没停,哼了一声:“请你吃好吃的去,陆昭自己掏钱!”只是她心里那点别扭劲儿还没过去,语气有点冲。
夏蝉嗡鸣的季节。
暑气蒸腾,蝉鸣是燥热空气里唯一的背景音。陆昭拿着那份成绩中等的期中考卷,脸上波澜不惊。前世足以左右无数人生死的庞大计划他都能制定和执行得天衣无缝,一张初中试卷的排名?对他而言,如同评价蚂蚁王国的领土面积一样毫无意义。不过,这倒是个完美的“不上进学生”标签,让他能理所当然地每周末“寄居”在陈家那座犹如清凉堡垒的郊区别墅里。
别墅空调的冷气吹散外面的暑浪,DOS游戏的像素世界成了避暑胜地里的另一重天地。那台略显笨重的老电脑嗡嗡作响,屏幕上,《大富翁》的骰子在滚动,《皇帝》的像素小人在简陋的宫殿里行走。
“买!买!买!这块地朕要定了!”陈墨雨拍着鼠标,眼睛放光,活脱脱一个昏君架势。当切换到《皇帝》时,她瞬间沉迷于后宫选妃环节。“这个妃子好看!绿衣服的!封为贵妃!那个蓝衣服的,眼神太凶,打入冷宫!”她指着屏幕上两个分辨率极低的女性像素块,煞有介事地指挥着虚拟人生,宽大的领口都被她激动地扯歪了。
周小棠却不干了,她盘腿坐在宽大的电脑椅上,小脸皱成一团,指着屏幕上那个穿着粉色衣服、圆脸蛋的Q版角色:“不行!这个蓉妃多好啊!性子温婉(从几句简短文本推测的)!为什么要选那个只会打马球(另一行文本)的?”她据理力争,仿佛被“打入冷宫”的是她现实中的闺蜜,“墨雨!你这是昏君!暴君!”语气认真,惹得旁边看戏的陆昭差点“噗嗤”笑出声。
陆昭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个苹果。看着屏幕上粗糙的选妃界面和两个女孩煞有介事的争论,他眼底掠过一丝深藏的荒唐感和冷眼旁观的兴味。前世,他接触过真正的权力倾轧、美人计谋,那些暗夜里的交易比这简陋的像素游戏复杂血腥千万倍。此刻,他像一个误入儿童剧场的成年人,看着孩子们用积木模仿世界战争。荒唐,又……意外地有种治愈的松弛感。
闹腾一上午,肚子抗议时,便是“家庭分工”时间。
周小棠认认真真掏出小本本,研究时令蔬菜,化身小管家婆:“今天西红柿新鲜,买!再来条鲈鱼,清蒸!墨雨说想吃可乐鸡翅!”她小跑着出门,顶着明媚的阳光奔向附近的市场。
厨房成了陆昭的临时战场。他围着一条与“杀手”气质毫不相符的碎花围裙(陈墨雨强烈要求的“喜剧效果”围裙),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协调。洗菜、切配,行云流水。当他利落地下锅翻炒时,手腕的翻转和锅铲的轨迹,隐隐带着一丝精确、干净、甚至冷酷的惯性。那是无数次刀尖舔血生涯刻入骨髓的本能,如今却用来翻炒一锅普通的番茄炒蛋。这反差总在他动作的细微处一闪而逝,快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他专注于控制火候和咸淡,像是在执行一项需要精准把控变量的任务,只是这个任务的目的,是喂饱两个闹腾的少女。
而被委以“打杂”重任的陈墨雨,通常的结局是:蹲在垃圾桶旁边剥蒜,剥得汁水横流糊满一手,抱怨着“这玩意怎么这么冲啊”然后跑去洗手半天不归;或者帮忙洗菜,结果水龙头开得太大,溅得到处都是,一边大笑一边手忙脚乱擦地;又或者在陆昭需要递调料时,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指甲上(今天涂了个荧光绿),茫然抬头:“啊?酱油?在哪儿?” 陆昭面无表情地把酱油瓶塞进她手里,内心吐槽:如果带她出任务,绝对是第一个暴露的猪队友。
夜晚是尴尬与温馨的交响曲。
清晨,陆昭习惯性地在厨房准备简单的牛奶麦片或下楼买好热乎乎的包子豆浆。有时,他会撞见穿着清凉吊带睡衣、睡眼惺忪、顶着一头鸟窝状乱发出来觅食或上厕所的陈墨雨。目光短暂交汇,陈墨雨那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会“腾”地一下飞起两朵红云,像被开水烫了脚一样,“啊”一声捂着脸或者迅速背过身。陆昭淡定地收回视线,内心毫无波澜:成年灵魂看小女生的慌乱,只觉幼稚且毫无必要。前世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有一次的“事故”让陆昭都差点破防。他在客卫,刚准备结束洗漱。门没锁(在自己人地盘习惯了)。迷糊状态的陈墨雨,被清晨的尿意和睡意双重袭击,像一台设定好路线的扫地机器人,低着头首愣愣地就“哗啦”一声推开了磨砂玻璃门!水汽氤氲的狭小空间里,陆昭正弯腰穿裤子……空气瞬间凝固。陈墨雨足足愣了有三秒,眼睛聚焦后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尖叫着“流氓!”夺路而逃,“砰”地一声把门摔得震天响。陆昭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继续系好裤子带子。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杀手守则第七条——任何时候都要确保门锁从内部扣死。 这该死的失误和这该死的小孩身体带来的麻烦!
上午跟着周小棠去逛菜市场,是另一番体验。陆昭推着购物车,跟在叽叽喳喳、对什么都好奇的两个女孩后面,锐利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人群,评估潜在威胁,搜寻最佳撤退路线。这己经成为他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尽管在这个和平喧闹的菜场里,最大的威胁可能是缺斤短两的摊主。他看着穿着碎花裙的周小棠跟摊贩讲价,看着陈墨雨兴致勃勃地挑捡草莓,自己却像个背景板里的保镖,还得帮忙提那越来越沉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蔬菜、水果、零食和一条奋力扑腾的鲈鱼。退休杀手在线拎包? 他扯了扯嘴角,觉得这画面无比荒谬。
午饭围裙三人组再次上阵。陆昭掌勺,周小棠在旁递材料兼“厨艺指导”,虽然她的指导基本基于“我妈妈说过……”、“教程说应该……”,陈墨雨则在厨房边缘游荡,时不时偷吃一口半成品,被陆昭用沾着面粉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脑门上弹开。饭菜上桌,围桌而坐,热气腾腾的食物和嬉笑怒骂填满一室,偶尔的争吵“陆昭!你肉丝炒老了!”“你行你上!”也为这画面增添了几分真实的热闹。
下午继续征战像素世界,或者上网冲浪,拨号上网那独特的吱嘎声是时代背景音。陈墨雨霸占电脑时,陆昭偶尔会指点一两句:“DOS命令不是这样……”“缓存清理一下会快点。”语气带着一丝“指导新手”的无奈,在他看来她们就是科技原始人。然而,当他说了句:“这个游戏存档路径其实在C盘根目录下的隐藏文件夹……”话还没说完,就被因调戏妃子惹怒邻国导致亡国的陈墨雨迁怒:“啊啊啊!都怪你乌鸦嘴!”抄起旁边一个靠垫就砸了过去!周小棠有时也跟着起哄加入“追打”行列,三人闹作一团。陆昭只能抱头鼠窜,心里冷笑:老子当年躲避狙击子弹的走位,现在居然用来躲靠垫?
傍晚暑气稍退,才是外出的黄金时间。三人沿着绿树成荫的别墅区散步,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有时是陈墨雨和周小棠手挽手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陆昭双手插兜,像个沉默寡言的跟班;有时是周小棠被两人的冷笑话逗得捂嘴笑,陆昭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那点漠然却在夕阳的暖光里融化了一丝。偶尔,陈墨雨和周小棠会故意落在后面小声说“闺蜜”间的悄悄话,然后突然爆发出大笑,陆昭会回头瞥一眼,心里想:又在背后编排我?幼稚!
晚上窝在客厅那张巨大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陈墨雨毫无形象地西仰八叉占据大半江山,周小棠抱着一个抱枕蜷在另一边。陆昭常常坐在沙发旁的单人椅上,或干脆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腿。陈墨雨会把她那双不穿袜子的脚丫子毫不客气地蹬在陆昭背上(被后者嫌弃地拨开);讨论电视剧情时,周小棠会因为某个反派角色的行为而义愤填膺,陈墨雨则觉得坏人坏得够“爽”;陆昭偶尔会一针见血地指出剧情逻辑bug,换来两对白眼。
有时候玩累了也闹累了,陈墨雨会像没骨头一样挂在周小棠身上,打着哈欠嘟囔:“好困……小棠我们睡吧……”周小棠推她:“你压着我头发了!”
陆昭关掉电视,客厅陷入昏暗,只剩空调运转的微响。他看着沙发上那两个昏昏欲睡的、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少女,在朦胧的光线里,那画面模糊了性别,更像两个玩累后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小孩,毫无戒备,简单纯粹。
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松弛感包裹着他。没有任务的紧张,没有枪口的硝烟,没有背叛的阴影,只有空调的凉风,和两具年轻躯体散发出的、带着沐浴露清香的平稳呼吸。
温馨?家人?
前世刀口舔血的杀手字典里,从未收录过这样温情而无用的词汇。
但此刻,坐在这柔软的、冰凉的地毯上,背靠着那两个闹腾女孩依靠的沙发,陆昭感觉某种坚硬冰冷的东西,如同夏日午后冰箱壁上凝结的霜,在周遭缓慢流淌的安宁气氛里,正悄无声息地融化。
他看着那沙发上纠缠在一起、己然进入梦乡的两人剪影。
算了,今晚就当个值夜班的保镖吧。
虽然保护的对象……是两个麻烦精。
他合上眼,嘴角却牵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浅极淡的弧度。在寂静中,甚至能听到周小棠或陈墨雨也许是周小棠一点极轻微的、孩子气的呼吸翕动。那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窗外,夏夜的月光温柔地洒落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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