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律师迅速上前,检查签名,然后对校长点了点头:“手续完成。监护权放弃即时生效。遗嘱执行无障碍,该动产归属许嘉言先生个人所有。”他指了指文件上那支断裂的钢笔。
许嘉言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支撑他站立的所有愤怒力量。一股巨大的、混合着解脱的虚脱和深不见底的悲凉席卷了他。他没有看签好的文件,也没有看那对如同仇人般的父母。
他的目光,只牢牢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珍重,落在那支断裂的、沾染着血痕的星辰钢笔上。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那只带着新鲜血痕的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稀世珍宝般,避开了断裂的茬口,轻轻握住了深蓝色的笔身。冰凉的金属触感下,那道银线缠绕的星辰裂痕,清晰地烙印着他的指腹。
他握得很紧,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灵魂碎片。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身后那冰冷而压抑的空间一眼。他对着宋清溪,伸出了另一只同样带着血痕的手。
宋清溪的泪水早己汹涌滑落。她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坚定地、用力地放进了他滚烫而微颤的掌心。两只同样带着伤痕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力量。
许嘉言最后看了一眼办公桌后神情复杂的校长和面无表情的张律师,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他紧紧牵着宋清溪的手,挺首了脊背,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战士,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象征着冰冷规则与权力交割的办公室。
门外,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带着凛冽的自由气息。夕阳的余晖刺破铅灰色的云层,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空旷的走廊里,如同两株终于破土而出、并肩迎向风雨的幼苗。
身后,办公室里死寂一片。许父许母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如同两尊被抽走了灵魂的华丽木偶。许父看着许嘉言决绝离去的背影,看着他和宋清溪紧紧交握的手,眼中翻涌着暴怒、不甘、屈辱,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晦的茫然。昂贵的腕表碎片散落在红木桌面上,闪烁着冰冷而讽刺的光芒。
走廊的尽头,光线明暗交界处。
许嘉言和宋清溪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许嘉言缓缓转过身,面向宋清溪。夕阳的金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也照亮了他眼中那片翻涌着巨大痛楚、无边酸涩,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近乎脆弱的新生光芒。他紧握着那支断裂的星辰钢笔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鲜血再次从裂开的伤口渗出,染红了银线缠绕的星辰裂痕。
他看着宋清溪泪痕未干却清澈坚定的眼睛,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沉甸甸的、带着无尽疲惫和全然的托付的眼神。
宋清溪读懂了他眼中的一切。巨大的心疼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腔。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覆盖在他紧握着断裂钢笔、鲜血淋漓的手背上。
她的掌心温暖而柔软,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包裹住他冰冷而颤抖的手指,连同那支伤痕累累的星辰,一起紧紧握住。
她的目光迎着他,如同星辰辉映着星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异常坚定:
“走,嘉言。”
“我们回家。”
“回家……修笔。”
初冬的第一场雪,细碎而温柔,如同天使抖落的羽毛,无声地覆盖了古老的校园。梧桐的枝桠披上素裹,图书馆红色的砖墙在雪色映衬下显得格外沉静肃穆。空气清冽,带着雪粒特有的微甜气息。校园广播里流淌着舒缓的圣诞颂歌,为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暖意。
宋清溪踩着松软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校外那家熟悉的咖啡馆。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如同怀揣着稀世珍宝。盒子里,是那支被银线重新缠绕、精心修复的星辰钢笔。裂痕依旧清晰可见,但新的银线如同最柔韧的藤蔓,牢牢地拥抱着那道伤痕,在断裂的茬口处,被老师傅以巧夺天工的技艺,熔铸、捶打成一个更加完整、更加璀璨的星辰图案,甚至比修复前更加耀眼夺目。这是她跑遍了半个城市,找到当年那位老师傅的徒弟,耗费了几乎所有的心绪,才最终完成的涅槃。
推开咖啡馆厚重的玻璃门,暖意混合着咖啡豆的醇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靠窗位置的那个人。
许嘉言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拿铁。窗外的雪光映着他清俊的侧脸,褪去了许多往日的苍白,下颌的线条也柔和了些许。他穿着一件质感很好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安静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沉静,像一片终于归于平静的深海,深处却蕴藏着历经风暴后的深邃力量。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放在桌面的手上——那曾经伤痕累累的手,如今只留下几道淡淡的浅粉色印记。他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着桌面,仿佛在确认某种真实。
看到宋清溪进来,他的目光瞬间转了过来。那双曾如寒潭、如烈焰、如死灰的眼眸,此刻如同融化的春水,漾开温暖的涟漪,带着毫不掩饰的专注和笑意,起身为她拉开对面的椅子。
“等很久了?”宋清溪坐下,将怀里的木盒小心地放在桌上,脱掉沾着雪粒的围巾和手套,脸颊被冻得微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刚到。”许嘉言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久违的松弛感。他将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热拿铁推到宋清溪面前,“暖暖手。”目光却早己被桌上那个古朴的木盒吸引。
宋清溪的心跳微微加速。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轻轻打开了木盒的搭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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