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梧桐道上肆虐,如同无数冰冷的针,狠狠扎在的皮肤上。许嘉言掌心的滚烫和他那句低沉的“是答案”,像投入冰湖的熔岩,瞬间蒸腾了宋清溪所有的感知和理智。她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那只被他紧紧包裹的手,脸颊灼热得能融化落在上面的雪花。脚下冻得麻木的痛楚,呼啸的寒风,纷扬的雪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世界仿佛只剩下掌心那滚烫的烙印,和他近在咫尺、带着灼热专注的深邃眼眸。
然而,这滚烫的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清溪——!”
一声带着哭腔的、焦灼到变调的呼喊,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破了这短暂的、如同真空般的屏障!
宋清溪猛地惊醒,像从一场滚烫的迷梦中被强行拖拽出来。她惊愕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母亲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不远处通往校门的主干道上,风雪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影吞没。她脸上泪痕未干,被寒风吹得通红,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惊骇、愤怒和一种被冒犯的巨大恐慌!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放开她!”宋母的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母兽护崽般的凶狠。她踉跄着冲了过来,带着一股寒风和冰冷的雪沫,一把抓住了宋清溪没被许嘉言握住的那只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她手臂的皮肉里!
巨大的力道和冰冷的抓握让宋清溪痛呼出声,身体被猛地拽得一个趔趄!那只被许嘉言紧握的手,如同被巨力撕扯,瞬间被迫松开!
滚烫的包裹骤然消失,冰冷的空气和母亲指甲嵌入皮肉的刺痛感瞬间席卷而来!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强行剥离的钝痛,让宋清溪的心猛地一沉,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窟!她下意识地、徒劳地蜷缩了一下那只骤然失去温度、变得冰冷而空荡的手指,仿佛想留住最后一点余温。
许嘉言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掌心骤然失去的温度,让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孤寂。他脸上的专注和那点微弱的紧张瞬间褪去,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愕和迅速弥漫开的冰冷覆盖。他看着被宋母死死拽住、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惊惶和无措的宋清溪,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下颌线冷硬如刀削斧刻。风雪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蹙的眉心,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震惊、被冒犯的怒意,以及……一丝极其深沉的、被强行打断的痛楚。
“走!跟我回家!”宋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哭腔和命令,根本不给宋清溪任何反应的机会,几乎是拖拽着她,踉踉跄跄地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大步走去!力道之大,让宋清溪受伤的右脚踝猛地一崴,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痛呼被堵在喉咙里,只能任由母亲拖着,在厚厚的积雪里留下两道深而凌乱的拖痕。
宋清溪被母亲连拖带拽地塞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散发着陈旧皮革和汽油味的出租车里。车门“砰”地一声被母亲用力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和……那个孤零零站在梧桐道风雪中的身影。
“师傅!开车!”宋母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急促。
引擎发动,发出沉闷的轰鸣。车子缓缓启动。
宋清溪猛地扑向冰冷的车窗!
车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如同繁复冰花般的白色霜凌,将外面的世界切割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她拼命地用冻得通红、微微颤抖的手指,徒劳地擦拭着那层冰冷的阻隔。指尖的冰冷和摩擦带来的刺痛感如此清晰。透过被擦出的一小块模糊视窗,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路灯染成昏黄的雪幕里,她最后看到的——
是许嘉言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雪疯狂地扑打着他高大却显得异常单薄的身影。深蓝色的校服外套在狂风中鼓荡,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和发顶。他孤绝地伫立在茫茫雪夜与光秃梧桐的剪影之中,像一尊被遗忘在冰原上的、沉默的黑色礁石。距离太远,霜凌太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个模糊的、挺首的轮廓,在昏黄的光晕下,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孤寂和……沉重。
那块被她擦拭出的视窗迅速被新的冰凌覆盖,将那个孤绝的身影彻底隔绝、模糊,最终消失在飞速移动的车窗外,被无边的黑暗和风雪吞噬。
“呜……”宋清溪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冰冷的霜花。巨大的委屈、被强行撕裂的钝痛、以及对母亲粗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蜷缩在冰冷僵硬的车座角落,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单薄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宋母坐在旁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女儿无声颤抖的肩膀,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别过脸去,望向窗外同样被冰凌模糊的、飞速倒退的街景,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焦虑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担忧。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着腿上那个褪色的旧挎包。
狭小的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暖气出风口单调的嘶嘶声,和宋清溪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细微抽泣。
深夜。
老旧居民楼的单元房里一片死寂。窗外风雪的呼啸声似乎小了些,但寒意依旧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宋清溪蜷缩在自己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脚踝的疼痛在冰冷和静默中变得格外清晰,一跳一跳地灼烧着神经。脸颊上被母亲指甲掐出的红痕隐隐作痛。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梧桐道上那滚烫的紧握、母亲惊恐的拉扯、出租车窗上冰冷的霜凌、以及风雪中那个孤绝如礁石的身影……每一种感觉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反复撕扯着她混乱的神经。
床头柜上,那只老旧的、屏幕布满划痕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幽蓝的光芒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瞬间撕裂了沉沉的黑暗,也刺得宋清溪眼睛生疼!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僵硬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抓过那冰冷的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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