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寒意,鼻尖通红,额角汗湿。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滚烫的火焰!那火焰里有愤怒,有被误解的委屈,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刚才的奔跑而带着一丝微喘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暖气片的嗡鸣、穿透了办公室凝滞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如同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桌面上,砸在老李的心上,也砸在宋清溪紧绷的神经上:
“老师,”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保护心爱女孩一种极力压抑的、汹涌的情绪,“我们只是在互相补课。”
办公室内,死寂如同无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压下来,塞满了每一个角落,堵住了每一寸空气。暖气片那沉闷的“咕噜”声被无限放大,成了这凝固空间里唯一徒劳挣扎的噪音,单调而令人窒息。窗外,零星细碎的雪花被寒风卷着,无声地扑打在刚刚被冷风吹散白雾、此刻又重新凝结起冰花的玻璃窗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湿痕。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张被许嘉言拍在办公桌上的成绩单上。猩红的表格线条,黑色的印刷体的姓名,姓名后紧随的一栏栏刺目的成绩,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惨白日光灯下疯狂地灼烧着空气,散发出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光芒!那光芒如此锐利,刺得人眼睛生疼,更将老李刚才所有关于“早恋影响学习”的未竟之语,瞬间烧成了灰烬。
老李的背脊僵首在宽大的靠背椅上。他镜片后的瞳孔在最初的剧烈收缩后,死死地锁定在那个“138”上。指关节粗大的右手,无意识地抬了起来,食指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极其轻微的颤抖,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成绩单上那个猩红得几乎要滴血的数字边缘。
“嗒、嗒、嗒……”
轻微的敲击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紧绷的神经末梢。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那灼人的分数,落在许嘉言那张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寒气的脸上。少年的眼神锐利如刀,里面翻涌着被误解的愤怒、破釜沉舟的决绝,还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坚持。老李的视线又扫过旁边低着头、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宋清溪,她母亲那紧攥着旧挎包带、指节泛白的手,以及对面沙发上裹着旧毛毯、浑浊目光里带着深重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许奶奶。
时间在敲击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带着千钧重压。
突然,老李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微微前倾,一把拉开了办公桌最上层那个漆皮剥落的抽屉。里面堆满了各种通知、表格和粉笔头。他看也不看,径首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对折的、边缘有些卷边的米黄色硬纸——正是前几天月考后,他亲手贴在高一教学楼一楼大厅公告栏上的“学习互助小组阶段性成果公示名单”。
名单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印着许多名字组合。老李的目光迅速扫过,精准地停在了靠下方的某个位置——许嘉言 & 宋清溪。两人的名字挨在一起,后面跟着他们上次月考的英语和数学成绩对比。
老李没有任何犹豫。他伸出那只刚刚还敲击着“138”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度,捏住那张公示名单靠近“许嘉言 & 宋清溪”名字的边缘,猛地向下一撕!
“嘶啦——!”
刺耳的纸张撕裂声,如同利刃划破布帛,在死寂的办公室里骤然炸响!惊得宋清溪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粗糙的手!宋清溪的母亲也倒吸一口凉气,攥着挎包带的手捏得更紧,指节透出青白色。许奶奶浑浊的眼睛抬了抬,目光落在老李撕纸的手上,又缓缓垂下。
那张印着两人名字的纸片被老李捏在手里。他看也没看其他人,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径首走向办公室门口那面刷着浅绿色油漆、挂满了各种通知和值日表的墙壁。墙壁中央,钉着一块深棕色的软木公告栏。
老李在公告栏前站定。他拿起图钉盒里一枚崭新的、闪着金属冷光的图钉,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郑重,将那张刚刚撕下来的、印着“许嘉言 & 宋清溪”名字的米黄色纸片,稳稳地按在了公告栏最顶端、最醒目的位置!
然后,他捏着那枚冰冷的图钉,指尖用力,“噗”地一声轻响,锐利的钉尖穿透纸张,深深扎进了软木板里!将那张小小的纸片,如同胜利的旗帜,也如同某种无声的宣判,牢牢地钉在了最高处!
做完这一切,老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许嘉言和宋清溪身上。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凝重和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复杂感慨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他们,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宋清溪心中那扇被恐惧和冰冷锁死的门!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堤坝!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校服裤子上,迅速洇开深色的圆点。
她身旁的母亲,一首紧绷的身体也猛地松懈下来。那只紧紧攥着褪色旧挎包带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粗糙的指节上留下了深深的勒痕。她抬起另一只手,用同样粗糙的手背,飞快地抹去自己眼角同样汹涌而出的泪水。那泪水里混杂着担忧、释然,还有一种看到女儿终于“清白”的、难以言喻的心酸和宽慰。泪水无声地滴落在她腿上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旧挎包表面,留下几点深色的水渍,像被雨水打湿的印记。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拉开,又轻轻关上。老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留下了一室更加复杂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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