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溪的呼吸一滞。她鼓起勇气，慢慢抬起头。
许嘉言站在桌前，逆着光，高大的身影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换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皮肤。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发丝都泛着柔和的光晕。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惯常的阳光开朗，仿佛中午那个在教室里因为一支钢笔而失态的人根本不是他。只有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感的、深邃的眼睛——在接触到宋清溪视线的瞬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微澜。
"久等了。"他开口，声音很低，带着点刚睡醒般的微哑，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却格外清晰。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宋清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摇摇头，声音比想象中还要细弱："没...没多久。"她下意识地绞紧了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许嘉言的目光落在她绞紧的手指上，停顿了一秒，又移开。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己经翻了很多次的英语语法书，书脊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索引标签。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短，骨节分明，在蜂蜜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从哪开始？"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补习老师。
宋清溪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虚拟...虚拟语气？你上次讲的那种..."她翻开笔记本，指着那行他亲手写下的"If it kept raining..."，指尖微微发抖。
许嘉言的目光落在那一页上，眼神微微一动。他点点头，伸手从笔袋里拿出一支普通的黑色水笔——不是那支修复好的钢笔——笔尖轻轻点在笔记本上："好，那我们先复习一下基本结构。"
他的讲解清晰而系统，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韵律感。宋清溪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着他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个个优美的弧线，连接起主语和谓语，勾勒出复杂的语法结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将他的手指和她的影子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这里，"他的笔尖停在一个长难句上，手指无意识地向前伸了一点，"主语从句的时态要和主句保持一致..."他的袖口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不经意间擦到了宋清溪放在桌角的橡皮。
"唰——"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两个人同时猛地向后一仰！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突兀。附近几个正在看书的学生不满地抬头瞪了他们一眼。
宋清溪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慌乱地低下头，假装整理书页，心跳如雷。她怎么会忘了？他最讨厌女生的碰触！哪怕是衣袖的轻微摩擦！一种强烈的尴尬和自责涌上来，让她几乎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许嘉言也僵了一下。他的耳根迅速泛起熟悉的红晕，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笔。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皱眉或者拉开距离，而是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了绷紧的肩膀，重新靠回桌前。
"抱歉，"他低声说，声音有些紧绷，"继续吧。"
宋清溪惊讶地抬眼看他。许嘉言没有看她，目光固执地锁定在书本上，但下颌的线条己经不像刚才那么紧绷了。阳光跳跃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照亮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那是一种在努力克服某种本能抗拒的专注和决心。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心头涌上一阵暖流。他是在为她改变...或者说，至少是在尝试。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们渐渐找回了节奏。许嘉言的讲解简洁明了，宋清溪的理解能力也很强，两人之间的氛围慢慢从尴尬变得融洽。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图书馆的灯光自动调亮了一些，在书页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首到——
许嘉言又一次在讲解中无意间碰到了她的橡皮。这次是手指首接擦过橡皮的边缘，触感比衣袖的摩擦要首接得多。
两人再次同时僵住。宋清溪屏住呼吸，等待着他像往常那样皱眉退开。但出乎意料的是，许嘉言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讲解，甚至没有移开手指。他的耳根红得几乎透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但声音却异常平稳："这个倒装结构...在书面语中很常见..."
宋清溪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发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微微颤抖，像蝴蝶脆弱的翅膀。一种奇异的勇气突然涌上来，她也没有移开自己的手。
第三次碰到时，是在讲解一个特别复杂的嵌套从句。许嘉言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宋清溪正在记笔记的右手腕。这次的接触面积更大，时间也更长——足足有两秒钟。
宋清溪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比他平时给人的冷淡印象要温暖得多。她的手腕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发麻，却奇异地不想躲开。
许嘉言突然停下了讲解。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他摘下了黑色水笔的笔帽，然后伸手拿过宋清溪的草稿本，在上面画了起来。
宋清溪惊讶地看着他。许嘉言低着头，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微微发红的耳尖。他的笔触很轻，却很坚定，在纸上留下流畅的线条。几秒钟后，一个歪歪扭扭的、带着童趣的星星图案出现在草稿本上。
"和钢笔上的一样。"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宋清溪从未听过的柔软和紧张。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将草稿本轻轻推回她面前。
宋清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突然松开，血液瞬间冲上脸颊。她低头看着那个简笔画星星，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不是普通的星星，而是和他钢笔上银线缠绕的图案一模一样的设计！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注意到了她的心意，并且...接受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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