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风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卷着桂花香，如一只轻盈的蝴蝶，漫进高三（二）班的窗，课桌上的试卷仿佛被惊扰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班主任老李轻轻地敲了敲讲台，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下周六秋游，地点定在云栖山，自愿参加。"教室里瞬间像炸开了锅一样，后排的男生们兴奋地拍着桌子，高喊着"终于不用刷题了"，那声音如同汹涌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前排的女生们则像一群忙碌的小蜜蜂，己经迅速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云栖山的攻略。
苏清沅的笔在练习册上顿了顿，眼角余光悄悄溜向后斜方。陆知珩正转着笔，侧脸埋在窗外漏进来的阳光里，睫毛在鼻梁投下浅影。她飞快收回目光，指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上周听见他跟同桌说"云栖山的枫叶该红了"，原来他早就想去。
放学铃刚响，苏清沅就抱着作业本堵在班长桌前："分组能不能......"班长叼着冰棍抬头："早说过随机抽学号，公平公正。"她鼓了鼓腮帮子，看见陆知珩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快步跟上去："陆知珩，你去秋游吗？"
少年脚步没停："去。"
"那太好了！"她追上他的步频，马尾辫扫过校服后背，"我听说云栖山有段路特别陡，你爬山厉害吗？"
"还行。"
"要是有人崴脚怎么办啊？"她假装不经意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上次我姐爬山就扭到了，得人扶着才能走......"
陆知珩终于侧过头，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你想太多了。"
苏清沅看着他走进地铁站的背影，掏出手机给闺蜜发消息："计划A启动，己确认目标会去，周六穿新买的白运动鞋——就是鞋底特别滑的那双。"
秋游当天，校门口停着三辆大巴。苏清沅背着小巧的帆布包站在车旁，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三圈，终于在抽到的分组名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紧挨着陆知珩。她正偷着乐，就听见身后传来夏沫的尖叫："我的天！林翊你抽的什么破手气！"
转头看见林翊捏着皱巴巴的纸条，一脸嫌恶地盯着夏沫那个鼓囊囊的登山包："算我倒霉，跟你一组。"夏沫把背包往他怀里一塞："我妈非让我带的，说山上冷要穿外套，还有巧克力、牛肉干、创可贴......"
"知道了知道了，"林翊掂了掂背包，眉头拧成疙瘩，"重死了，你是把家搬来了？"嘴上抱怨着，却还是把背包甩到自己肩上，拉链没拉好，露出半截粉色保温杯。
另一边的香樟树下，江澈正举着相机调试镜头。温以宁抱着本速写本站在他身边，轻声说："不用特意等我，我慢慢走就行。"男生转过身，镜头对着她笑："正好练练拍人像，听说云栖山的落叶特别适合当背景。"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便签，上面写着"银杏道、枫香林、榉树坡——适合拍照的三个地点"。
大巴刚驶进云栖山景区，苏清沅就开始实施计划。她指着窗外掠过的红叶惊呼："陆知珩你看！那片枫叶像不像五角星？"男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她趁机把鞋带松了两格。进山时导游说前半段是缓坡，后半段有段青石路特别滑，她悄悄把这事记在心里。
刚开始爬山，林翊的抱怨就没停过。"夏沫你到底装了几块砖头？""早知道带你这么个累赘，我还不如在家刷题。"夏沫被他念得烦了，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塞他嘴里："堵住你的嘴。"林翊嚼着糖，看见她额角沁出细汗，默默把背包往上提了提，脚步却比刚才更稳了些。路过卖竹筒饭的小摊，他掏出钱包："要甜的还是咸的？"
江澈的相机快门声在林间格外清晰。温以宁站在银杏树下，几片金黄的叶子落在她发间，她伸手去够，江澈赶紧按下快门："别动，这个角度好看。"他绕到她侧面，指着地上的落叶堆："脚踩进去试试，落叶会软乎乎的。"温以宁犹豫着抬起脚，裙摆扫过满地碎金，又是一声清脆的"咔嚓"。
走到那段青石路时，苏清沅深吸一口气。路面覆着层薄薄的青苔，前几天刚下过雨，确实滑得很。她故意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身体猛地向右歪——预想中的失重感刚传来，手腕就被攥住了。陆知珩的手掌很烫，力道却很稳，把她拽回平路："小心点。"
"我、我脚好像扭到了......"她咬着唇，眉头皱得紧紧的，试探着踩了踩地，"嘶——好痛。"
陆知珩蹲下身想查看，她赶紧往后缩："不用不用，歇会儿就好。"其实脚踝根本没事，只是刚才拽那一下，手心都冒出了汗。男生站起身，从背包里掏出瓶水递给她："能走吗？不能走我去叫老师。"
"别！"苏清沅连忙摆手，"就一点点疼，你扶着我慢慢走就行。"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他校服的袖子，指尖触到他胳膊上温热的皮肤，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陆知珩叹了口气，却没甩开她的手："抓稳了。"
山路渐渐陡起来，苏清沅的"伤势"时好时坏。平路时能自己走两步，遇到台阶就立刻"疼得厉害"，整个人几乎靠在陆知珩身上。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山间的草木气，突然觉得这招好像有点太冒险——他会不会己经发现了？
正心虚着，就听见陆知珩低笑一声："苏清沅，你这鞋跟我妹的舞蹈鞋似的，鞋底连点纹路都没有。"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脸颊"腾"地红了："我、我不知道它这么滑......"
"下次别穿这种鞋爬山了。"他放慢脚步，声音里没什么责备，"到山顶给你找个冰袋敷敷。"
前面的林翊突然停下来，夏沫没注意，差点撞到他背上。"怎么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路边的野菊丛里藏着只橘猫，正歪着头舔爪子。林翊把背包卸下来往她怀里一塞："拿着。"然后蹑手蹑脚走过去，猫却"嗖"地窜进了树林。
"跑了吧，都说了山里的猫怕人。"夏沫把背包还给他，却发现他手里捏着块没拆封的牛肉干。林翊把牛肉干扔进草丛，嘴硬道："我是嫌这玩意儿太硬，不好吃。"夏沫看着他重新背上背包，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突然发现这小子抱怨归抱怨，却记得她昨天说"想看看山里有没有小动物"。
江澈的相机己经拍了二十多张。温以宁坐在枫香林的石阶上，看着他蹲在地上摆弄落叶："你在做什么？"他头也不抬："摆个心形的背景，等下你站过来。"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落在他发顶，温以宁突然觉得，比起风景，镜头后的他好像更值得画下来。
"这是第二十七张。"江澈举着相机给她看，照片里她站在满地黄叶中，手里捏着片红透的枫叶，眼睛弯成了月牙。温以宁接过相机，指尖划过屏幕，轻声说："谢谢你。"
"不客气，"他挠了挠头，"其实......我觉得不用落叶当背景也好看。"
爬到山顶时，所有人都累得瘫在观景台的长椅上。苏清沅刚想跟陆知珩说"我脚好像好了"，就看见他拿着个冻成冰坨的矿泉水瓶走过来，蹲下身帮她脱掉鞋，把冰袋裹在她脚踝上："冷敷十分钟，不然明天该肿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突然觉得这招崴脚太值了——原来他不是冷漠，只是不擅长表达。
林翊把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夏沫惊呼："我的围巾怎么跑到你包里了？"他别过脸："刚才捡猫的时候看见掉地上了，顺手塞进去的。"夏沫拿起围巾，发现上面沾着片枫叶，不知什么时候被夹在了毛线缝隙里。
江澈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手机，一张张发给温以宁。最后一张是他偷偷拍的：她坐在石阶上画速写，风掀起她的书页，落了片银杏叶在画纸上。温以宁看着照片，手指在屏幕上敲："下次......还能请你帮我拍照吗？"
下山时，苏清沅的脚"奇迹般"好了。陆知珩走在她身边，突然说："其实你刚才在青石路崴脚的时候，我看见你鞋带松了。"她的脸瞬间爆红，正想找借口，就听见他又说："不过扶着你走，好像也没那么累。"
林翊把背包还给夏沫，却还是走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夏沫回头看他："不抱怨了？"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你要是再敢把保温杯掉路上，我就真不管你了。"话音刚落，就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发绳，塞进自己口袋。
江澈和温以宁走在最后，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你知道吗，"温以宁突然开口，"你拍的第二十七张照片，是我今年最喜欢的一张。"江澈停下脚步，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轻声说："那我明年再给你拍二十七张。"
大巴驶离云栖山时，暮色己经漫上来。苏清沅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脚踝上还残留着冰袋的凉意，口袋里躺着陆知珩塞给她的创可贴——包装上画着小熊图案，大概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夏沫靠在椅背上打盹，林翊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背包放在腿上，拉链里露出的粉色保温杯，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他常用的黑色运动杯。
温以宁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指尖停在最后那张速写画的特写。画纸上的银杏叶旁，有行小字："今天的摄影师，比风景更温柔。"她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江澈，男生正对着窗外拍照，镜头里是漫天晚霞，而她不知道的是，他的相册里，偷偷存了张她看晚霞的侧脸。
老李在前面清点人数，看着这帮平时埋在试卷里的孩子，此刻脸上都带着累却亮闪闪的笑意，突然觉得这场秋游比做十套模拟卷都有用。青春好像就该这样，有假装崴脚的小心思，有口是心非的关心，有藏在镜头里的喜欢，在秋天的风里，悄悄发了芽。
苏清沅掏出手机，给闺蜜发消息："计划A超额完成，下次目标——让陆知珩主动跟我一组。"发送成功的瞬间，后座传来笔掉落的声音，她回头，正好撞上陆知珩看过来的目光，少年耳尖红得像山顶的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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