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图书馆自习室那个靠窗的、被暖气遗忘的冰冷角落，许晓雯并非总是孤身奋战。她的“同桌”，是一个叫陈默的男生。他是隔壁职高电子技术班的学生，家境极其困难。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药费是沉重的负担；父亲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收入微薄且朝不保夕。陈默沉默寡言得像块石头，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明显短了一截的旧校服，鼻梁上架着一副用白色医用胶布缠了好几圈的旧黑框眼镜。他来市图书馆，是因为职高的图书馆资源匮乏，而这里免费的自习室和丰富的藏书是他唯一能安静学习、汲取知识的地方，因为他必须争取职高那少得可怜的保送大专名额，或者用技能大赛的奖项省下昂贵的学费。
徐晓雯和陈默第一次有交集，是因为一道复杂的电路设计题。许晓雯苦思冥想，尝试了各种公式组合，草稿纸画满了一张又一张，依旧不得其解，她烦躁地转着笔，眉头拧成了疙瘩。旁边的陈默默默观察了很久，才鼓起极大的勇气，怯生生地递过来一张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声音低得几乎被翻书声淹没：
“那个并联电阻的分流公式可能用在这个节点更简便。”
陈默的解法跳出了教科书的标准模式，简洁巧妙，瞬间打通了许晓雯堵塞的思路。
“谢谢你！太厉害了！我怎么没想到！”
许晓雯由衷赞叹，眼睛亮了起来。
陈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速低下头，只露出两只同通红的耳朵尖，声音非常小
：“没…没什么，碰巧而己”
渐渐地，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许晓雯会把自己熬夜整理的数学易错点、物理重难点笔记和学校发的、自己用过的优质复习资料，不经意地“遗忘”在陈默常坐的位置上。
陈默则会在许晓雯被一道刁钻的力学综合题或诡异的电磁场问题卡住、抓耳挠腮时，用他异常扎实的动手能力和对电路、机械结构的独特理解，提供另一种更首观、更“物理”的解题思路。他话很少，但每次开口，都像精准的手术刀，首指要害。
“许晓雯，”
有一次，陈默看着许晓雯为一道滑块在复杂轨道上运动的能量守恒题抓狂了半小时，终于忍不住小声说，
“你太在意标准解法了。试试把那个滑块想象成被卡住的齿轮，摩擦力就是它的阻力矩，重力势能转化就像发条在蓄力。”
这个来自实践角度的、充满画面感的比喻，瞬间打通了许晓雯的思路，她恍然大悟，兴奋地差点拍桌子。
作为回报或者是出于一种朴素的关怀，许晓雯经常在陈默就着白开水啃着干硬冰冷的馒头当晚餐时，“不小心”多买了一份食堂热腾腾的肉包子或温热的豆浆，
“哎呀，买多了，帮我吃掉吧，不然浪费了。”
陈默起初总是局促地摆手拒绝，脸涨得通红，但在许晓雯那不容置疑的、带着点“威胁”（“不吃我就扔了！”）的眼神下，最终会默默接过，低低地说一声‘’谢谢”，然后低下头快速吃着，眼底充满了温暖和感激。
深夜九点半，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两人推着各自破旧的自行车，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短，周而复始。陈默会主动帮她扶着车把，让她能借着微弱的光线再看几眼单词卡或公式卡片。寒冷的冬夜，他们口中呼出的白气在昏黄的灯光下交织在一起，形成短暂而温暖的雾团。
“许晓雯，”
一次，在寂静中走了许久，陈默难得主动开口，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有些飘忽，
“A大计算机系很难考吧？”
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眼睛看向前方漆黑的夜路。
“嗯，很难。”
许晓雯同样望着前方，仿佛要穿透黑暗看到那个目标，但语气却坚定，
“但我必须考上。”
说话时她用力握紧了冰冷的车把，用力到指节到发白。
“为什么？”
陈默的声音带着好奇和不解。
许晓雯沉默了一下，没有提及程远和那个改变她的访谈，而是用了谎言：
“为了自己能够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学习真正能改变些什么的知识，做点不一样的事。”
她侧过头，看向陈默在路灯下半明半暗的侧脸，
“你呢？陈默，你那么厉害，以后想做什么？”
陈默的脚步顿了一下，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眼睛在夜色中突然亮得惊人，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
“我想做出最厉害、最实用的机器人。能帮人干重活累活，能照顾像我妈妈那样生病的人能去危险的地方救人虽然现在还很困难”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现实的沉重和无奈，但那份憧憬却无比清晰。
“会的！”
许晓雯斩钉截铁地说，像是在给他打气，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陈默，你那么聪明，动手能力又这么强，对机械电路的理解简首像本能！只要给你机会，你一定能做到！一定能做出改变世界的机器人！我们一起加油！”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有力。
“嗯！”
陈默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充满希望和力量的笑容，驱散了平日的阴郁。那一刻，两个在寒夜里艰难跋涉、背负着各自沉重梦想的年轻人，因为彼此的鼓励、理解和那份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的温暖，仿佛真的拥有了对抗整个世界冰冷与不公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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