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火渐渐熄了。古宅的正厅塌了大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夜色里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糊味和尘土的气息。张景明和柳如眉又折回来,举着灯笼在废墟里翻找了半天,确认没留下半点破绽——没有未烧尽的衣角,没有沾血的石块,连那根浸了药的麻绳都化为了灰烬。
他们相携着往山下走,脚步声踩在湿滑的石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柳如眉的笑声顺着风飘上来,像银铃般清脆,却裹着淬毒的尖刺:“景明哥,你说她娘会不会真信我们的话?”
张景明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志在必得的得意:“放心,她就这么一个女儿,除了信我们,还能信谁?过不了多久,林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那笑声和话语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进林晚卿的心里。她抱着怀里的鬼娃,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脚的薄雾里,魂魄都在发抖。那孩子依旧闭着眼,周身的黑气却浓了几分,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恨意。
她抱着鬼娃,在空荡的古宅里飘了很久。穿过烧塌的横梁,绕过焦黑的供桌,看着地上那片被血浸透又被火烤干的青砖,那里还残留着她和孩子最后的温度。天快亮时,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山风忽然变得凌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着她往下沉,像被一只大手拖向深渊。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古宅的断壁残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浑浊的河水。河水泛着暗绿色的泡沫,散发着腐臭的气息,水面上漂浮着零落的花瓣,像谁丢弃的残梦。
林晚卿落在河岸边,脚下是冰冷的淤泥。她抬头望去,河岸边挤满了魂魄,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排着长长的队伍往不远处的石桥上走。那石桥由青灰色的石头砌成,桥身爬满了青苔,桥头立着一块模糊的石碑,隐约能看清“奈何桥”三个字。
桥那头隐约有温暖的光,像破晓的晨曦,透着安宁与祥和;桥这头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岸边,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这是忘川河,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能投胎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卿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妪,也是魂魄的形态,正拄着根枯木拐杖,望着过桥的队伍叹气。老妪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很清亮,像是见惯了这阴阳两隔的景象。
“投胎?”林晚卿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是她成了魂魄后,第一次发出声音。
“是啊。”老妪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鬼娃身上,眼神复杂了些,“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全忘了,干干净净去投胎,多好。”
林晚卿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他的小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却仿佛轻轻往她怀里缩了缩。她又望向奈何桥那头的光,心里却没有半分向往。忘了?怎么能忘?
忘了张景明掐着她下巴时的狠戾?忘了柳如眉踢着沾血石头时的得意?忘了自己脖颈上的勒痕,忘了孩子最后那滴渗入砖缝的血?忘了他们踩着她的尸骨,去享用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她抱着鬼娃,一步步往后退,远离那座通往“新生”的石桥。忘川河的水依旧在脚下呜咽,奈何桥的光依旧在远处闪烁,可她知道,自己走不了。
“不去投胎吗?”老妪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留在这儿,只有无尽的苦。”
林晚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抚摸着怀里的鬼娃,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还有债没讨,有恨没消。”
怀里的鬼娃似乎动了动,周身的黑气缠绕上她的手臂,像是在无声地应和。
河风吹过,带着忘川河的腐臭,吹不散她眼底的恨。林晚卿抱着鬼娃,转身望向河对岸那片浓重的黑暗——她要回去,回到那座烧毁的古宅,回到那对男女身边。
孟婆汤她不喝,奈何桥她不过。哪怕做个永世不得超生的怨魂,她也要等,等一个血债血偿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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