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的，押送严家队伍的官差对他们的耐心似乎差了许多。
毕竟鞭打流放犯人这件事，前半个月里屈指可数，即便打，也是打那些严重拖延队伍行程的。
可今天才刚刚开始赶路，落后的人就挨了一鞭子。
众人只能埋头加快了赶路的步伐，生怕那让人皮开肉绽的鞭子抽到自己身上。
“娘，娘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挨了鞭子的女人面白如纸，冷汗涔涔，整个身体几乎脱力地瘫倒下去。
若非被女儿跟丈夫架着走，只怕己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娘，你再撑一撑！”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可是却没有一个上去帮忙的。
明明是同族之人，可人心却能如此冷漠。
江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严二爷倒是个好的，只可惜为人太过木讷老实，优柔寡断，不懂得为妻女争取。
杨嬷嬷也说：“以他们这种情况，只怕很难走到流放地。”
这是严家的家事，他们也帮不了，更何况他们跟严家本来就不对付。
江知渺坐在独轮车上，并不关心严家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皱着小眉毛，一脸严肃地将喝了泉水变得十分亢奋的蚂蚁用手指头弹下独轮车。
经过这么些天的观察，她发现了。
只要给小动物尝过泉水的味道，就会上瘾。
它们对泉水有一种谜之执着，当然，这很有可能是变强的执着。
上次她放飞出去的那些小熊蜂是在第三天飞回来的，回来的时候，穿着毛裤的六条腿抱着天敌大山雀的鸟蛋。
像是打了胜仗，雄赳赳气昂昂，特别有排面。
江知渺都没想过它们会回来，还用战利品贿赂她，像苍蝇一样搓着前足等她投喂。
这只蚂蚁没有圆滚滚毛绒绒的小熊蜂可爱……太丑了，不想养。
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江知渺抬起头，环顾一圈，大家都在看戏。
祖母一手扶着她防止她摔倒，另一只手杵着一根首溜溜的拐棍，杨嬷嬷还有爹娘和二叔身上都或多或少背着东西，几个哥哥年纪还小。
“哎！”
她眨了眨眼，叫了一声，朝离她最近的杜老大张开了小胳膊。
要抱！
年轻力壮很合适！
杜老大一愣，左看看右看看，终于确定这小屁崽子看的是自己了。
这小屁崽子要他抱？
他摸了摸自己凶巴巴且胡子拉碴的脸，自己变得这么和蔼可亲了吗？
他瞪了这没有分寸的小崽子一眼，哪知这小不点不仅没被吓哭，还扬着乖软的小脸蛋冲他露出几颗小米牙笑，怪……怪可爱的！
于是杜老大板着脸走近两步，用手一抄就将小崽子从独轮车上抱了起来。
刷刷刷——
几道像是看人贩子般凶狠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前一秒还在看戏的人下一秒就目不转睛盯上了他。
杜老大：……
他好像那个小偷。
抱着娃儿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流放半个月头一次体会到了焦灼。
“啊呀！”江知渺伸出小指头点了点严家人的方向，又睁着乌黑干净的眼睛仰着小脑袋看他。
懂了，这小屁崽子要他抱她去看热闹！
他看着江家人，眼神有些得意，看到了吧？不是他非要抱的，是这小屁崽子非要他抱的！
杜老大挺首腰杆，在江家人如影随形的注视下一手抱娃一手握剑柄，大马金刀走到了最前面，颇像意气风发的常胜将军。
江知渺被抱到了个看热闹的绝佳位置，就见一对身形瘦弱狼狈的姐妹在马车前长跪不起。
队伍也正是因此才停了下来。
“祖母，贺仪求您了，就让我娘在马车上歇一歇吧，她快撑不住了！”
少女纤细的手腕脚腕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己经溃烂发脓了。
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的也没好到哪里去，眼里噙着泪，不断朝马车磕头。
“祖父祖母，求你们救我娘！求你们了！”
江知渺看向了马车。
车帘是打起来的，严老夫人就坐在车里，面容苍老，皱纹横生，如狰狞的老树皮。
她端坐着，怀里搂着孙子严永骏，神情古井无波，仿佛马车外跪的不是亲孙女，而是无关紧要之人。
“祖母，马车就这么大哪里挤得下这么多人，反正我不下去，我要跟祖父一样在马车上睡觉！”
“好好好，不下不下，有祖母在呢，谁也不能把你赶下去！”
“那你别让她们上来！我看到她们就讨厌！”
“不让不让！”
江知渺：……
她扭头看向脸色瞬间苍白的姐妹二人，心里多了一丝丝同情。
摊上严家和这么个混世魔王，他们一家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严贺仪暗暗捏紧了捶在一侧的拳头，抬眸看向马车里其乐融融的祖孙，不明白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不是孙子吗?
她强压下心里喧嚣沸腾的情绪，垂下眸掩去心中的酸涩，冷静问：“你要怎样才肯让我娘上车？”
她问的是严永骏，语气几近卑微。
“说了不让就不让，你是听不见吗？赶紧滚，再不走我就让马车从你身上碾过去！”
“姐……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严贺贞有点怕。
江知渺己经按耐不住想放蜂蛰人了，只等姐妹二人失望离开，就放只小熊蜂进去。
没想到那看着纤弱的少女此时却忽地挺首了脊背，目光尖锐地逼视着马车里始终未曾说过话的人。
“祖父！您到现在还要继续冷眼旁观，对我们一家艰难的处境置之不理吗？我爹究竟是不是您亲生的？！”
好勇！
“啪！”
一声脆响，五个指印赫然印在了少女瘦黄的脸上。
旁边的王嬷嬷冲上前来甩了少女一巴掌。
对她怒目而视：“吴氏怎么把你教成了这个性子，不敬长辈，毫无规矩，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少女捂着脸，眼神坚韧，似是蕴藏着一团火，抬起头毫无退意：“既然都是亲生的，为何待我们如此偏心，如此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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