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有点含糊。
但是一家人隔三差五就被投喂泉水，耳清目明，都听见了。
老妇叹息：“京城来的，说是江家，犯了事，要流放到越地，看着也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带着几个孩子呢。”
老汉沉默了一瞬，连吱呀吱呀轻晃的摇椅都停下来了。
许久，才响起他沉闷得有些许粗粝的声音：“把钱还给人家，咱们家不能要这个钱。”
老妇急红了眼：“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乱发什么善心？显着你了是不是？这钱我想要吗？还不是为了你和家兴！”
她死死攥紧手里的钱，忍着泪水，“能借的钱都借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你真准备跟人进山去找那劳什子的虎骨？你这哪是在救家兴，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老妇掩面呜咽，一家人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祖母，什么是虎骨？咱们有吗？”小胖墩抬起小脸问，心里闷闷的，觉得他们好可怜。
“虎骨是大虫的骨头，是一味名贵珍稀的药材，可治筋骨毒风，辟鬼疰邪气，咱们没有这种东西。”
虎骨？
江知渺眼睛亮了。
咱们有哇！
为了让大家长长见识，她咚咚两下把空间里御药房偷来的骨头砸了出来。
两根粗壮的虎胫骨就这样跟鸡骨头般廉价似的水灵灵掉在了地上。
满室俱静。
大家震惊地看着掉在地上的虎骨，灼灼的目光恨不能在上面戳出一个洞。
天老爷，咋说什么来什么，他们的嘴开过光不成？
“娘，神仙是不是在偷听咱们讲话？”江远咕咚咽了咽口水，视线虚虚地往周围瞟。
昏黄的夕阳从窗缝斜着洒落，除了浮起的微尘，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跟这半个月里悄无声息出现的东西比起来，这阵仗还真有点吓人……
江老夫人用拐棍小心翼翼戳了戳地上的骨头，闻言瞪了儿子一眼：“你想好了再说！”
江远心中一凛，从善如流：“我们是不是吵到神仙了？”
“……”
江知渺没看狗腿子二叔，把虎骨又收了回去。
这还是大伙儿第一次看见东西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
“怎么感觉像是在特地告诉我们有虎骨似的？”江程盯着空荡荡的地面，迟疑道。
大家都有这种感觉。
见他们蒙在鼓里，陆怀英欲言又止，最后犹豫了一下，算了，还是等他们自己发现吧！
她心不在焉捏了捏女儿软软的小手，也不知道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忧虑多一些。
经过这半个月的观察，她终于确定了，渺渺是有宿慧之人。
她只希望女儿的特殊能力将来不会变成裹挟束缚她的捆绳。
虎骨被收回去，江老夫人反而松了口气，“不管有没有都不适合拿出去送人，帮人的法子有很多，如今外面的通缉令遍地都是，咱们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
祖母说的也是江知渺想的。
虎骨不能给，银子倒是可以给一点，就是不知道这家人是个什么情况。
屋外许久都没有动静了。
大家都没着急出去，怕撞见让老两口觉得尴尬不自在。
等到夕阳的余辉一点点从窗口消失，才出去借用厨房开始烧水做饭。
暮色西合，炊烟袅袅。
江知渺泡在装满温水的澡盆子里，终于洗上热水澡了，年纪小就这点不好，看什么都显得无比巨大。
要不是有娘看着，她都担心这个小小的澡盆子能把自己给淹死。
陆怀英坐在矮凳上，看着女儿揪着澡巾像只小海獭一样勤快地搓洗着小脸蛋，嘴角情不自禁带上了一抹笑。
一声细微的咔嗒声响起。
江知渺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娘竟然用一根小铁丝将手镣戳开了，太厉害了吧！
她睁大双眼，还没看清娘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手里的澡巾就被拿了去。
“渺渺，娘知道你能听得懂娘说的话对不对？我猜你肯定也很想为家里做些什么。”
娘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连带着替她擦脸洗澡的动作也是。
那双原本白皙柔软的手略显粗糙，掌心多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江知渺知道，这是娘这半个月里练习钻木取火磨的，打从娘成功之后，便再也不用火折子了。
陆怀英轻声说：“家里的事有大人操心，你还是个孩子，还没满周岁呢，娘也会心疼的。”
女儿太懂事了。
她这个年纪本应无忧无虑，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哭，可这一路上，小家伙自己都还在喝奶呢就己经开始照顾人了。
陆怀英不想省心，只有不上心的父母才想要孩子省心，她只愧疚于不能给女儿更好的生活。
“你有爹娘，有祖母，有哥哥，一大家子人，天塌下来也有我们顶着，所以渺渺，答应娘，往后遇到事情先让我们来解决，我们解决不了，你再帮忙，好吗？”
“娘不知道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在你没长大之前，没拥有绝对强悍的实力之前，这样的能力能少用就少用。”
淅淅沥沥的撩水声伴着娘温暖絮叨的声音传入耳里。
小家伙眨了眨眼，盯着娘柔美的面庞，应得干脆又响亮：“哎！”
一下就把陆怀英给逗笑了。
与此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让女儿日后习武的决心。
江知渺弯着亮晶晶的眼眸冲娘笑，被娘从澡盆子捞起来擦干净穿上爹搓洗晒干的小衣服，又扬起洗干净的小脸冲爹笑。
若得江程没忍住伸手捏捏女儿的嫩滑的小脸蛋，心里可稀罕了。
祖母端来熬好的米糊糊，哥哥们争着抢着要喂她被祖母一一打发。
江知渺歪头看着，想到刚才娘说的话，一颗心涨涨的，像是所有的裂缝都被填满了。
她不是一个人了。
她有家人。
不会打她骂她，将她视若珍宝的家人。
开心。
一家人就着独轮车上为数不多的粮食做了一顿吃的，没动谭大娘厨房的米粮和菜园种的蔬菜。
谭大娘反倒过意不去将几把菜干了送过来。
“这些是今年晒的菜干，不值几个钱，你们留着路上吃吧，晚上没什么事别到处乱跑，这半年虎患闹得凶，己经咬死了村里好几个人了。”
谭大娘说完，也不多留，神情恹恹，没精打采地离开了东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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