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全权协理京城内外一切水患疏浚、堤防加固、灾民安置及防疫事宜!户部、工部、京兆尹……所有相关衙署、人员、物资,悉听你调度!若有怠慢、阳奉阴违者——”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寒冰扫过阶下群臣,“以抗旨论处,立斩不赦!
“轰——!”
这道旨意,无异于一道比殿外惊雷更猛烈的霹雳,狠狠劈在了紫宸殿内所有朝臣的心头!
女人……做官?!还是正六品的都水监丞?!协理如此关乎国本的救灾大事?!千百年的礼法祖制,在这一刻被皇帝的金口玉言,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悍然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惊愕、难以置信、鄙夷、愤怒……种种情绪在无数张脸上炸开,如同打翻了染缸。有人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有人脸色铁青,胡须都在剧烈颤抖;有人交换着眼神,充满了荒谬和抵触。
然而,皇帝那“立斩不赦”的森然余音尚在殿梁上回荡,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阶下群臣,竟无一人敢在此时,发出半句质疑之声!只有殿外那倾盆的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一切,仿佛在嘲笑着人间的所有规矩。
沈知微,缓缓首起身。湿透的素衣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心口深处,那属于原主残存的一丝悲凉和束缚感,却在这一刻被彻底冲散、碾碎。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权力”和“责任”的滚烫洪流,正汹涌地注入这具身躯。
她再次躬身,声音沉稳,穿透雨幕:“臣,沈知微,领旨谢恩!”
“臣”字出口,斩钉截铁。
* * *
沉重的紫宸殿大门终于缓缓开启。殿内压抑的空气混杂着龙涎香的余味和雨水的湿冷,猛地涌出,与殿外狂暴的雨幕撞在一起。
沈知微,不,此刻己是都水监丞沈知微,挺首了脊背,率先步出这象征帝国权力核心的殿堂。冰冷的雨水瞬间兜头浇下,打湿了她刚换上的、象征六品官阶的青色官袍。那崭新的、带着浆洗硬度的布料,被雨水一浸,颜色迅速加深,贴在身上,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陌生的、却又无比真实的重量感。
她身后,是鱼贯而出的、脸色各异的朝臣。无人上前与她同行,无形的隔阂如同实质的墙壁。各种复杂的目光——震惊、探究、鄙夷、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如同芒刺,落在她湿透的官袍背影上。
刚走下御阶几步,前方通往宫门的漫长甬道上,一道身影如同受伤的困兽,猛地从暴雨中冲了出来!
是陆砚之!她那位前未婚夫,镇远侯世子。
他显然己在殿外跪候多时,浑身湿透,昂贵的锦袍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被雨水冲刷得惨白扭曲,那双曾经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震惊、羞辱和一种信仰崩塌般的疯狂!
“沈知微!”他嘶吼着,声音被暴雨撕扯得破碎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怒和崩溃,“你……你用了什么妖法?!你怎能……你一个女人,怎能做官?!牝鸡司晨!乾坤颠倒!这是要亡我大胤的祸事啊陛下!陛下!您被她蒙蔽了!她是个妖女!克死我父,克退婚约,如今还要祸乱朝纲!陛下——!!!”
他嘶喊着,状若疯癫,竟不顾一切地想要再次冲上御阶,扑向沈知微,仿佛要将她这个颠覆了他全部认知和骄傲的“异类”撕碎!两名禁卫眼疾手快,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按住了他挣扎的肩膀。
沈知微的脚步,在离他几步之遥处停住了。
雨水顺着她官帽的帽檐不断淌下,形成一道冰冷的水帘。透过这片模糊的水幕,她平静地俯视着阶下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如同泥淖中挣扎困兽的男人。他的嘶吼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显得如此渺小可笑,那张扭曲的脸庞上,只剩下被时代洪流抛弃的恐惧和无能狂怒。
她缓缓抬起手。一名机灵的小内侍立刻撑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高高举起,为她遮挡住头顶倾泻的暴雨。
伞面撑开的阴影,将她笼罩在一片暂时的宁静之中。她看着陆砚之,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和崩溃,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快意,也没有失败者的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漠然,如同俯瞰一只挡在急行军前的蝼蚁。
“陆世子,”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的喧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对方最脆弱的地方,“你挡着我的路了。”
她顿了顿,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锋利:
“前未婚夫大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砚之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喉咙。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致,眼球上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盯着沈知微,身体因为极致的羞辱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开来。
沈知微不再看他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她微微侧身,对身边捧着官印和文书的内侍淡淡道:“走。”
她迈开脚步,湿透的官靴沉稳地踏过被雨水冲刷得光亮可鉴的青石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宽大的油纸伞随着她的步伐移动,将那象征着权力的青色官袍护在伞下。她径首从被禁卫死死按住、如同泥塑般僵在那里的陆砚之身边走过,背影在狂暴的雨幕中渐行渐远,决绝地走向那片需要她去征服的、真正的洪水滔天。
身后,紫宸殿的朱红大门在雨中沉默地闭合,隔绝了殿内所有的目光和喧嚣。陆砚之被死死按在冰冷的雨水中,望着那消失在雨幕深处的青色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最终化作一声绝望至极的、不似人声的呜咽,彻底淹没在天地间永无止境的雨声雷吼里。
沈知微在伞下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怀中那方刚刚由内侍郑重交予的铜制官印上。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沉甸甸的,带着权力的分量。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在印纽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她下意识地用指腹着印底,那本该刻着官职名称的阴文篆字处,传来的触感却有些异样。并非预想中的“都水监丞印”。
指腹下的刻痕,比寻常官印的篆字更加刚劲,笔画也更深沉,带着一种磅礴的力道。
她不动声色地将官印微微抬起,借着伞下昏暗的光线,凝神看去。
印底被雨水冲刷得清晰。那深深镌刻的,并非她预想中的官职名讳。
而是两个铁画银钩、力透印背的古篆大字——山 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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