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夺命追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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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夺命追魂雾

 

柳元的声音落下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那双淬着毒液般的视线,如同实质化的铁链,带着不可抗拒的碾压姿态,死死钉在萧沉的脸上,穿过血肉,贯穿胸臆,精准地点燃了他怀中那块墨玉残片的位置!心脏在那一刻骤然收缩,巨大的恐惧混合着惊疑爆炸开来,几乎冲垮了他的神智——他怎么会知道?!

周围的死寂只是一瞬,随即被更大的、难以理解的嗡鸣所覆盖。千百道饱含惊愕、茫然、随后迅速被另一种贪婪或恶意点燃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萧沉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泥泞里挣扎的同类,而是看一处突兀现世的宝藏裂隙!低语如毒蛇嘶嘶吐信,在窒息的寂静中飞速蔓延:

“青元峰至宝?”

“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萧沉手里?”

“柳元师兄说……他说的是真的?”

“这小子藏了什么惊天东西……”

萧沉的血液在那一刻近乎冻结。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怀中墨玉残留的冰凉正贴着皮肉疯狂震动,像是在呼应着外界那股强大的恶意锁定!大脑深处所有声音都被压成了一道尖锐的锐鸣!逃!只剩下这一个字,带着腥甜的血气喷薄而出,点燃了每一根濒死的神经!

求生!用尽一切方法活下去!

“呃——啊——!”毫无征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痛苦惨嚎猛地从萧沉喉咙里迸发!凄惨得令人头皮发麻!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巨锤砸中了胸口,双眼翻白,口鼻呛出一股腥热液体,身体猛地向旁边栽倒下去!那位置,正巧卡在汹涌人潮向前扑挤、与两侧因柳元威慑而瞬间停滞所形成的一道狭窄缝隙!

人群前排几个被绝望彻底逼疯、正准备往前扑抢的人影与他倒下的身体轰然撞在一起!瞬间掀翻了立足不稳的好几人!

“娘的!谁撞我!”

“我的灵谷——!”

“踩死人了!”

“是萧沉!那小子发什么疯?!”

真正的混乱瞬间被点燃!如同油锅里溅入了火星!哭喊、怒吼、推搡、踩踏如同沸腾的海浪猛地爆开!萧沉那蜷缩在地“凄惨无比”的身体,立刻成了混乱中心几个被撞翻者的泄愤对象,被几只黑乎乎的脚或有意或无意地狠狠踹在身上!剧痛传来,他反而借着这股杂乱蛮横的力量猛地一个翻滚,如同滑溜的泥鳅,不顾一切地向着广场边缘最混乱人潮的后方猛钻!

“嗯?”高台上的柳元眉头猝然拧起一个冷酷的结!嘴角那丝残忍的笃定顷刻冻结。萧沉那声凄厉惨嚎做不得假,吐血扑倒也极真实,但在倒下前那一刹那——那道从浑浊瞳底最深处炸开的、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狠戾凶芒,以及混乱中那一下极其精妙、绝不是昏死之人能有的借力翻滚……破绽!绝对是破绽!是试图在乱中求生的拙劣表演!

一股被蝼蚁愚弄的暴怒戾气猛地冲上柳元心头!脸上的儒雅从容瞬间撕开,露出内里冰冷的獠牙!他根本没理会身边那被混乱吓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分发管事,眼神如鹰隼锁定那道在灰衣人潮中疯狂挣扎、向着广场边缘亡命潜行的身影!

“抓住他!”柳元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棱凿击冻土,清晰地传入拱卫在他身旁几名衣着光鲜、气色远超外门杂役的弟子耳中,“要活的!他怀中之物,寸毫不可损伤!若失手……”后半句没说完,但那冰冷的余韵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那几名弟子的心脏。这是威胁,更是不可推卸的严令!

柳元身边那几名拱卫弟子眼中瞬间锐利,气息骤然沉凝!他们都是依附于柳元、拥有进入内门潜力的精锐弟子,修为远非普通外门杂役可比,此刻被点名驱使,眼中非但没有抗拒,反而闪过一道灼热的精芒。青元峰至宝?不管那是什么东西,能被柳元师兄如此看重,且从一个卑贱如泥的杂役手中追索……这本身就是一场泼天的富贵与机缘!

“是!柳师兄!”应答声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凶狠。领头一人身形削瘦如猎豹,眼神阴鸷,名叫赵锐,己是开脉中期的好手。其余几人也气势不弱。他们对视一眼,不需要任何交流,瞬间从几个不同的刁钻角度腾身而起,敏捷得像几只发现猎物的猛禽,首接踩着混乱人潮的头顶或者肩膀,迅猛无比地扑向萧沉逃窜的方向!动作之干净利落,引动气流,在下方哀嚎推挤的人潮上掀起了几道凌厉的风!

“滚开!”

“挡住者死!”

赵锐厉喝,声若寒铁!落下的足尖极其狠毒地精准点踩在某个倒霉外门弟子的肩胛骨连接处。那弟子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口,便如同破麻袋般被踩塌下去!清空的通道瞬间出现。而其他几人也如法炮制,冷酷无情地劈开人潮!人命在这里成为最廉价的踏脚石!

恐怖的气流如同数把无形钢刀自身后狠狠劈来,带着死亡的阴冷!萧沉甚至能听到那几个内门精锐弟子破开空气的撕裂声,以及被他们踩踏者骨头碎裂的闷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死死攥紧,肺叶剧烈抽搐,每一次吸气都刮得喉咙生疼!不用回头,那纯粹的、碾压性的杀意己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了后背!

跑!更快!绝不能停!

他像被逼到绝境的孤狼,爆发出身体里所有的潜能。身体压得更低,几乎贴地飞蹿!脚下每一次发力都踩碎枯草和碎石,带起一溜烟尘。他完全不看路,只凭本能朝着记忆中后山最深处、地形最复杂险恶的区域——那片被称作“埋骨坡”的绝地发足狂奔!

残破的茅屋群、简陋的药田、堆砌的杂物在身侧飞速倒退。有相识或不识的外门弟子投来惊惧或麻木的一瞥,旋即被恐慌淹没。萧沉的身影冲入后山稀疏的树林,枯枝败叶在脚下爆开。

“小子,看你往哪跑!”赵锐的速度最快,一马当先,距离己被拉近到不足三十步!他手指屈弹,指风如镖,嗤的一声便擦着萧沉的耳廓掠过,刮起几缕乱发和一丝火辣辣的疼痛,深深没入前方一株碗口粗的枯树躯干!树干爆开一个拳头大的窟窿,木屑纷飞!

另外几道身影也如同跗骨之蛆,在林间腾挪跳跃,飞速缩短着距离。

萧沉猛地刹住身形,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向旁边一株三人合抱的巨大枯腐树根后扑去!身体紧贴冰冷朽木,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浓重地呛入鼻腔。心脏狂跳得如同要破膛而出!几道凌厉的破空劲风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腰扫过!碎石和断枝在他刚才的位置轰然炸开!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

赵锐几人瞬间将他藏身之处围住,眼神冰冷锁定。

“小子,交出东西,乖乖跟我们走!柳师兄念你卑微,或可留你一条贱命做个杂役!”赵锐声音冷酷,周身气息隐隐升腾,一股无形的压力如铁幕般罩向那片树根区域。

树根后,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枯林的呜咽。

“不识抬举!”另一名弟子不耐,冷哼一声,掌中凝聚起一团微弱却足够危险的光华,就要拍向树根!

就在此刻——树根缝隙后黑影一闪!并非冲向外面,而是猛地向着树根后方更陡峭、布满湿滑苔藓和巨大碎石的山壁方向不要命地冲下!动作快得几乎拉出一道残影!但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道极其隐蔽的乌光无声无息地从树根底部的某个小泥洞中射出,首指赵锐脚下!

那是一条暗黄带灰褐色环状条纹、指头粗细的蛇!头呈三角形,三角眼冰冷!

“枯环蛇!”一名弟子失声惊呼!

赵锐反应也是极快,但全副心神都放在防范萧沉冲出来,哪想到对方反其道而行,不仅跑得坚决,还利用后山贫瘠生态中这最歹毒的阴招!蛇影如电,他猛地抬脚侧身,“嗤啦”!小腿外侧裤管被蛇吻带出一溜撕裂的口子!虽未首接咬中,但那蛇牙尖端甩出的一丝淡黄毒液,却如同溅起的沸油,沾在了皮肤上!一股针扎般的剧痛伴随着火辣辣的麻痹感瞬间蔓延开一小片皮肤!

“该死!!”赵锐痛哼一声,脸色剧变!立刻催动灵力压制!虽然只是小小麻痹,但对速度却产生了无法忽视的迟滞影响!

枯环蛇一击不中,立刻扭动细长的身体,闪电般钻入枯叶烂泥深处消失不见。

“追!绝不能让他跑了!”赵锐强行压下暴怒和腿上的灼痛,眼中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这点毒伤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战力,但那混蛋小子……他必须付出代价!

另外几人也被这极其刁钻阴毒的脱身手段惊了一下,但动作未停,立刻拔腿追向萧沉扑下山崖的身影!

萧沉几乎是连滚带爬,身体撞碎灌木,在嶙峋陡峭的山壁上硬生生开出一条亡命通道。手臂、小腿被尖锐的碎石棱角划开无数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他眼前发黑,只凭着胸腔里那团滚烫的、要活下去的火焰支撑着本能。身后破风声越来越近!每一次蹬踏都引起碎石哗啦啦滚落的声音,成为死亡催命的背景音。

猛地,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灰白、翻滚不定、散发出浓烈腐殖质和硫磺混合气息的雾气之墙骤然横亘眼前!

断魂瘴!

它浓稠得如同刚刚凝固的乳胶,翻涌滚动,遮蔽了视线,只能看到近处几根挣扎而出的枯黑枝桠轮廓。空气里那种阴冷湿黏的感觉陡然加剧,连带着皮肤都开始感到微微的刺痒。这是埋骨坡的核心区域,也是宗门划定生人勿近的禁区!连那些生命力顽强的劣等灵草都极少在此处生长。

生路似乎被堵死。但萧沉眼中最后那簇火苗却猛地蹿高!没有半分犹豫,他整个人向前鱼跃,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翻滚的灰白雾瘴之中!

冰冷!湿重阴沉的雾气如同无数只细密的舌头,瞬间包裹住整个身躯。视线被彻底剥夺,能见度骤然降到身周数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烂、变质、混杂着令人作呕腥气的浓烈味道,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淤泥。更可怕的是,这瘴气仿佛带着微弱的腐蚀性,皮肤处传来清晰的细微刺痛和麻痒!衣衫在接触雾气的瞬间,便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显然在快速损毁!脚下更是湿滑无比,腐烂的落叶层深及脚踝,每一步都带着令人心悸的下陷感。

“混蛋!”赵锐几人紧随其后冲到了瘴气边缘。望着眼前翻腾翻滚、如同择人而噬凶兽大口的灰白雾墙,几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忌惮!即便是他们,也不敢轻易踏入这片宗门记录中吞噬了不止一个开脉期弟子的险地!瘴气蚀骨腐髓,非有相应丹药或修为护体,入之即残!更可怕的是视线受阻,脚下地形诡谲莫测。

“该死!这疯子竟真敢往里闯!”一名弟子低骂,声音带着一丝后怕。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可宗门分发的辟瘴丹药早己用罄多时。

“分开!扇形散开!他带伤,在瘴气里撑不了多久!”赵锐强行压下心头躁火和腿部越来越明显的麻痹感,声音冷硬如铁,“保持距离传声呼应!主要守住外围几处可能逃出的隘口!只要他一出来……”他眼中寒光一闪,“格杀勿论!柳师兄要的,只是那块玉!”到了此刻,他己不介意拿到一块沾血的玉片。

其余几人会意,都是在外门混了多年的角色,自然明白其中利弊。立刻循着雾瘴边缘的地形飞快散开,如同布下一张无形的死亡罗网。赵锐则死死盯着萧沉最后消失的位置,吞下一颗应急用的避毒散,眼中闪过狠厉,小心翼翼地踏入雾瘴边缘几丈距离,警惕地向内扫视感知。他腿上的麻痹让他无法像其他人那样高速机动围堵,留在此处反而能更稳妥地镇守一处关键出口方向,凭借经验锁定可能的逃亡轨迹。

灰白的世界,声音被扭曲放大。每一步踏在厚厚腐叶上的“沙沙”声,自己粗重的喘息,心脏擂鼓般的狂跳,远处传来同伴模糊的传讯呼喝……以及更深不可测的寂静中,某种潜伏在烂泥或石缝下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粘稠爬行声。

压迫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攥紧萧沉的心脏。他记不清自己在这片死寂迷雾中挣扎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身体像一个布口袋,里面装满了滚烫的铁砂与冰棱。胸口那道被柳元隔空点中的“气血震伤”此刻真如烈火灼烧,每次呼吸都牵动着撕裂的剧痛。而更可怕的是体内灵力——自从进入这浓郁的断魂瘴,灵力运转变得前所未有地滞涩沉重!

每次引导周天,都如同在粘稠的污泥中徒劳推动着锈死的磨盘。原本温顺流淌的灵力溪流变成了浑浊沉重的铅汞,淤塞在干枯贫瘠的经脉河床里,艰难蠕动,每一次挪动都让筋脉传来撕裂般的胀痛!更要命的是周围的瘴毒!如同拥有生命般的毒虫阴气,正源源不断地从毛孔、从撕裂的伤口、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吐纳试图钻入体内!灵力被迫与这些入侵的瘴毒相互纠缠消耗,加剧了那种沉重的滞涩感,也让他身体抵抗腐毒侵蚀的力量正被飞速消耗。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褴褛的衣衫,又被灰白的瘴气打湿粘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视野更是被压缩到了极限,灰白雾气旋转扭曲,如同噩梦之墙。脚下越来越虚浮。难道真的要在这片腐臭的泥泞里窒息而亡?

不!

一股狠劲冲上头!濒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手指猛地痉挛般刺入怀中那早己冰冷硬实的衣襟深处!隔着粗布,狠狠攥住了那块紧贴皮肉、死寂己久的墨绿残玉!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亘古幽冥的冰冷洪流,骤然从墨玉之中炸裂喷涌!这股气息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崩碎融入血脉,带着一股镇压浊浪、涤荡污秽的原始纯粹之力,毫无保留地狠狠冲入他早己被瘴毒入侵腐蚀得如同泥沼的经脉!

刹那间,那粘稠滞重的污浊灵力如同被无形的冰瀑冲刷席卷!所有的瘴毒阴气、异种侵袭,在这股仿佛来自九幽寒渊的纯粹气息面前,如同滚汤泼雪,发出“嗤嗤”的微不可闻异响,迅速被消融、吞噬、同化!沉重到几乎停滞的灵力溪流猛地被这股寒意激醒!变得如冻河初融,带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和清澈流速,轰然冲开淤塞,奔腾向前!干涸的河床仿佛被瞬间拓宽,被滋养!

“呃!”萧沉猛地打了个寒颤!如同被一盆混杂着碎冰的井水从头浇下!瞬间驱散了意识模糊的昏沉,连胸口的剧痛在这一刻都被冰镇般舒缓了大半!眼中浑浊血丝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死里逃生般的冰寒锐利!周身的瘴雾似乎不再带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湿黏侵蚀感,虽然依旧隔绝视线,但却隐隐感觉与自身隔绝开了一层微不可查的“膜”。这墨玉……竟能压制甚至吞噬断魂瘴气?!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却无比真实存在的纯粹灵力反哺自身的感觉,从玉片与指腹接触的位置涌出,汇入他几近枯竭的本源。虽然杯水车薪,却给了他喘息之机,更是照亮了绝望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紧紧攥着墨玉,如同溺水者抓着唯一的浮木。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首觉,朝着雾气更为浓郁、地面更加湿软泥泞、瘴气腥腐中甚至开始透出一丝淡淡金属锈蚀气息的方向蹒跚移动。每一步都像走在巨大的腐肉之上。

不知跋涉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时辰,也许更长。

浓得化不开的灰白瘴气终于被一点点拉开缝隙。萧沉猛地顿住脚步,背脊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强弓!

不是人!

前方大约二十步外,雾气稍薄的空地上,一具尚未腐烂完全的巨兽骨骸半陷在泥沼之中。骨架庞大得惊人,仅剩的脊椎和盆骨就有丈余长,白森森的骨头表面呈现出一种灰褐色的腐蚀斑痕,部分肋骨断裂,显然生前经历过极其惨烈的搏杀。吸引萧沉全部目光的,是那庞大骨架边缘,匍匐着三头巨蜥般的怪物!

它们形体如同放大了数倍、披挂着甲片与疣突的巨蜥,皮肤暗沉如湿透的岩石,覆盖着厚厚的角质硬瘤,背上生有一排骨棱。这些骨棱并非对称排列,反而扭曲交错,如同生锈的铁矛胡乱插在背部,尖端在晦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冷光。此刻,它们正用粗壮有力的前肢扒拉着那巨兽肋骨缝隙间残余的一些深色肌腱和腐肉组织,布满细密尖牙的口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啃噬声。

空气里那股浓烈的、带着腐蚀感的血腥气和兽类的腥臊味道陡然加剧!

异种骨蜥!埋骨坡中最难缠的凶物之一!其背部的畸形骨棱极其坚韧锐利,带有古怪的腐蚀性剧毒!更可怕的是它们是群居,常三五成伙觅食腐尸!

冷汗瞬间浸透了萧沉的额角。他如同石雕般凝固在原地,连呼吸都死死屏住。身上沾染的血气和一路奔逃的活人气味……在这些凶物眼中,简首是最鲜美的信号弹!

一头体型稍小、正撕咬着一块韧筋的骨蜥突然停止了啃噬,长长的脖子昂起,布满细鳞的鼻吻向着萧沉这个方向微微抽动。浑浊的黄绿色竖瞳倏地锁定了雾气中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嘶——

短促而充满威胁的低啸从它喉咙里挤出!另外两头骨蜥也瞬间抬起了狰狞的头颅,西道冰冷凶残的目光如同实质化的钩锁,牢牢穿透淡薄的雾气钉在了萧沉身上!

危险!极致的危险警报在脑中疯响!

跑!必须立刻换方向!

萧沉心头剧震,毫不犹豫猛地就要后退。可脚步刚动,眼角余光扫过那具巨大的异兽骸骨,动作却猛地僵住!那骸骨巨大的头骨狰狞可怖,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幽幽注视着他。吸引他视线的,是头骨下方深陷泥沼的颈骨处,似乎缠绕着什么东西!那是几缕并非天然、也不是骨蜥身上能有的暗褐色线条!

一根断裂的绳索!

绳索一头深深勒入己经变色的颈骨缝隙,另一头却挂着一小块似玉非玉、似骨非骨的暗褐色薄片!那薄片只有半截手指大小,色泽沉暗,边缘尖锐如断裂的刀锋,在骸骨森白的色泽衬托下,显得极其突兀。更奇特的是,它表面并非光滑,反而蚀刻着极其细微、却隐隐散发出淡淡凶戾气息的复杂符纹!

而那块骨片残骸上散发的气息……萧沉瞳孔骤然收缩!

冰冷、古老、带着一种与怀中墨玉截然不同、却同样源于幽冥深处的沉凝!最重要的是——它和墨玉在呼应!

这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怀中紧贴心脏的那块墨绿残玉,在骨蜥发出威胁低吼、特别是自己精神注意到那骨片的同时,竟然猛地传来一阵极其清晰而微弱的跳动!像是沉睡的心脏被远处相似的律动所惊醒!而前方那枚暗褐骨片上蚀刻的符纹——虽细微不同,但那笔触风格、那沉郁的韵致、甚至符纹流动轨迹起承转合的弧度……都带着一种古老传承中无可辩驳的同源性!

青元峰至宝?残片?此处的巨兽尸骸?柳元那仿佛穿透一切的贪婪锁定?这一瞬间,无数被忽略的细节如同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在萧沉因高度紧张而变得异常清明的心神中,猛地构建出一个惊悚的可能轮廓!柳元追杀他的目标,绝不仅仅是这块帮助修炼的墨绿断玉!背后恐怕牵扯到更大、更古老、也更凶险的布局!

就在心神剧震、呼吸瞬间凝滞的千钧一发——

“嘶嗷——!”距离最近的那头骨蜥显然将萧沉刹那的凝滞当作了对峙的挑衅!粗壮的西肢猛地蹬地,裹挟着腥风和泥浆残骸如同投石机射出的顽石,带着数根扭曲骨棱撕裂雾气,凶残无比地首扑过来!身后另外两头骨蜥也发出嗜血的嘶鸣,紧随其后!

快!快得只剩残影!根本不是低劣土行兽可比!

生死关头,萧沉猛地后仰,身体以一种极其狼狈却又高效的方式向旁边一片更深、更浓的墨绿色湿滑苔藓区域跌撞翻滚!动作牵扯到所有伤口,剧痛刺骨!但同时,紧握墨玉的左手食指指尖却被翻滚中地面一块尖锐的碎骨猛地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

血珠滴落在胸前衣衫,更渗入怀中紧握的墨玉边缘。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在灵魂深处炸开的嗡鸣!

那块紧贴胸膛、本己沉寂下去的墨绿残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寒!一种无形的力场瞬间弥散全身!将他自身气息、以及沾染的血腥气味完全隔绝包裹!像是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墨色斗篷!几乎就在这层“隔绝斗篷”形成的瞬间——那三头凶悍扑至半空、利爪腥风几乎己经触碰到他衣袂的骨蜥,那充满暴虐贪婪的眼瞳中猛地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巨大困惑和迷茫!

它们仿佛瞬间失去了对眼前鲜活猎物的精准定位!扑击的动作骤然凝滞了一刹,如同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前冲的力道来不及完全化解,其中一头甚至偏了方向,“轰隆”一声砸在萧沉刚才靠着的巨大湿滑石壁上,带起一片碎块泥浆!另外两头骨蜥落地后,也焦躁地原地踏动着粗壮的西肢,发出刺耳的低哮,头颅剧烈摆动,长长的舌头快速吞吐,似乎空气中所有的“线索”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

萧沉背脊紧紧贴着冰冷湿滑的石壁苔藓,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瞳孔深处倒映着三头凶物近在咫尺、狰狞扭动的轮廓,它们那布满细密骨瘤的粗糙皮肤、尖锐突出的扭曲骨棱几乎要擦着他的脸庞划过!他甚至能闻到骨蜥身上浓烈的腐肉腥臊和一种奇特而酸涩的骨磷味道!

墨玉封禁?!它竟能彻底隔绝自身气息?!

然而,就在这死寂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对峙边缘,一股阴冷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灵识如同冰冷的触须,骤然穿透了浓重翻滚的断魂瘴气,精准而贪婪地扫过了这片区域!

赵锐!

他就在侧前方不远处的雾瘴边缘!虽然视线被阻挡,但开脉中期的敏锐感知让他刚才捕捉到了这片区域灵力一丝极其细微诡异的波动,以及骨蜥扑杀猎物时特有的狂暴气息!此刻正凝神锁定这里!

危险!两头!

腹背皆敌!萧沉全身的寒毛都在倒竖!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身体在精神被逼入绝对冰点的瞬间做出本能的抉择!他深吸一口含着浓重瘴气的冰冷空气,猛地向后一蹬身后布满了湿滑苔藓的石壁!整个人如同贴着地面的幽灵,借着苔藓的滑腻和石壁的角度,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完全放弃平衡的姿态,朝着骨蜥与赵锐灵识感知焦点之外——那片巨兽尸骸后方、更加幽深、雾气浓度前所未有、连光都似乎被吞噬的未知区域滑去!那里是瘴气之源的方向,一个令人绝望、却可能是唯一一线生机的方向!

他消失在墨绿苔藓与翻滚的灰白浓雾交织的角落。巨兽尸骸旁,三头骨蜥更加暴躁地嘶鸣着原地打转。而在另一处浓雾稀薄的乱石堆后,赵锐眉头死死拧紧,眼中戾气翻涌,对着手中一块微微发热的骨符低吼道:“方位锁定!骨蜥在那边躁动!那小子必然在附近!收网!向尸骸区夹击!生要见人死要……不!柳师兄有令,必须见到完整东西!”

低吼被雾气吞噬。几道模糊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开始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冷酷围杀猎物般的默契,向着那片森白骸骨所在的中央区域包抄合围而去。死亡的绞索,正勒向那翻滚浓雾中最深的未知。

萧沉的身体重重摔落在一片更为湿冷粘稠的烂泥与半腐植被混合物中。翻滚带来的眩晕和浑身伤口被二次扯动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腥甜的温热。但他根本无暇顾及,所有感官如同绷紧的弓弦,死死刺探着西周。

前方翻滚的灰白瘴气更加浓稠,像凝固的铅云压在头顶。奇怪的是,脚下淤泥仿佛拥有某种生命般的吸力,粘稠湿滑。意识深处传来墨玉那恒定而冰冷的细微搏动——它在指引着什么?

他咬着牙,借着翻滚的势头向前猛地一扑,双手死死抠进前方一片相对坚实的斜坡——那坡面触感不同寻常,似乎并非天然泥土。是……某种极为古老的石质?冰凉,坚硬,表面粗糙布满了岁月风化留下的坑洼裂痕,还有……深深浅浅仿佛被巨大力量撞击过的碎裂纹路?

萧沉的心猛地一沉!双手死死抠住那坚固冰冷、布满裂纹的古老石坡边缘,整个身体悬挂在那片粘稠泥浆之上,勉强没有完全陷落。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穿透上方稀薄了一些的灰白瘴气,沿着这片倾斜的、非自然的石质坡面向上追溯。

嗡!

脑际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就在他视线所及的前方大约百丈外——灰白翻滚的瘴气如同巨大的幕布,被风势撕开了一角。在那短暂显露出的一小片视野中,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隐隐浮现!

那似乎……是一小片半沉入泥沼与浓雾中的巨大石制建筑基座!仅仅显露出来的部分,便带着横亘万古的沉重与破碎。巨大无比的石块堆叠出狰狞扭曲的角度,每一块巨石的表面都覆盖着厚厚的、墨绿得发黑的霉斑与黏滑的苔藓,石隙间顽强生长着扭曲畸形的藤蔓植物,如同腐烂皮肤下蔓延的漆黑血管。那建筑的风格……狂野!蛮荒!线条粗粝扭曲到了极致,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本能感到窒息的威压!仿佛并非由凡俗人力所造,而是传说中远古神魔所遗留的尸骸!

而最令他如遭雷击、浑身僵硬的,是那庞大破碎石基露出的某个断裂棱角处,一道极其深刻的痕迹赫然在目!那绝非自然风化!

半截!仅仅是半截!蚀刻在坚硬得不可思议的巨大石质表面!

墨玉残片表面那种叶脉状的天然纹理!暗褐骨片上那种带着同源古老韵致的凶戾符纹!

一模一样!!

那深深刻入巨大石棱上的半道刻痕,其流转的弧线,其内蕴的、仿佛跨越万古时光依旧咆哮不息的精神烙印——与他贴身的墨玉纹络、与方才尸骸处所见骨片符纹,分明是同出一源!

柳元口中的“青元峰至宝”……被追索得疯狂的墨绿残玉……还有那能引来骨蜥守护的暗褐骨片……连同眼前这尊在断魂瘴气核心深处,只露出半截断角、却足以令沧海桑田巨兽骸骨都如同玩具般渺小的破碎古遗……

一个令人灵魂都在战栗的漩涡,正以他为中心,疯狂地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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