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闲和胖猴同时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知何时，苏妙己经端着她那碗同样清澈见底的粥，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们对面那张长条凳上。
她还是那副样子，洗得发白的补丁杂役服，一根枯草茎束着乌黑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清丽脸蛋。
肤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映月。
此刻，她那双黑白分明、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在陆闲脸上扫过，又在胖猴那碗“仙丹粥”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回陆闲身上。
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琢磨不透的弧度。
“陆师弟。”苏妙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慢悠悠的调子，带着点探究，“刚才你给王扒皮的那土饼子闻着挺香啊。”
她顿了顿，下巴朝胖猴面前的粥碗微不可察地点了点，“还有这粥，胖猴师弟喝得这么香，好像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她的眼神锐利，像两把小刷子，在陆闲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要把他那层“老实憨厚”的皮给刷下来。
来了！这姑娘的试探！
陆闲心中警铃瞬间拉响！雷达“滴滴滴”狂叫。
他立刻切换成「陆·憨厚老实·懵逼无辜·闲」模式。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受宠若惊（毕竟苏妙可是杂役院的名人），挠了挠头，声音带着点“乡下人进城”的局促：
“啊？苏师姐？您也在这儿啊？”
他像是才注意到苏妙，赶紧笨拙地挪了挪屁股，给大佬让出点不存在的空间。
“饼子？”陆闲一脸淳朴。
“嗨！就是后山挖的那种最普通的猪猡草根子！”
“不值钱！俺们村里闹饥荒的时候都吃这个！”
“洗干净了，捣碎了，加点水捏成团，放石头片上烤烤，瞎弄的！”
“烤糊了都！也就闻着还行，吃着可糙了，喇嗓子！”
“哪能跟宗门的灵米比啊！王管事那是给俺面子！”
他努力把草根饼往猪食方向描述。
“粥？”陆闲看向胖猴的碗，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您说这个啊？不一样？不能吧？”
他凑过去，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胖猴的碗，又看看苏妙手里的碗，一脸“困惑”地挠头：“看着都一样啊？清水儿似的。哦！我知道了！”
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状：“肯定是刚才王管事手滑泼粥的时候，那大勺子搅合锅底了！把底下那点沉底的、稍微稠乎点的米渣子给搅上来了！”
“再不就是王管事今天手抖，盐罐子没拿稳，多放了几粒盐？”
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苏妙，眼神清澈又真诚：“苏师姐您尝尝？是不是咸了点？我就说嘛！肯定是王管事搞的！”
内心弹幕疯狂刷屏：
稳住！苟住！我就是个运气好点的厨余垃圾回收员！
这姑娘眼神太毒了！鼻子也灵！比狗还灵！
防着点！必须防着点！咸鱼大业不能毁在她手里！
苏妙听着陆闲这一通有理有据、憨厚淳朴的解释，没说话。
她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陆闲。
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那眼神，仿佛在说：“编，你继续编，我看着呢。”
陆闲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脸上的憨笑都快僵住了。
胖猴也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捧着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大气不敢出。
就在陆闲以为苏妙要刨根问底或者首接戳穿他时。
苏妙却突然移开了目光。
低下头，用筷子慢悠悠地搅合着自己碗里那清澈见底的稀粥。
就在陆闲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警报解除时。
苏妙用筷子尖，极其随意地，从自己碗里挑起几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米粒送入口中。
她的动作很轻，舌尖似乎只是极其轻微地沾了一下。
然后，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陆闲。
这一次，她嘴角的弧度彻底绽开，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一个清晰的、带着点玩味、又仿佛洞悉了一切秘密的轻笑。
“呵！”
一声轻笑，如同羽毛般拂过，却让陆闲的心猛地一悬！要坏事？
苏妙没再追问饼子，也没再纠结粥的味道。
她只是用那双清澈透亮、仿佛能倒映人心的眸子，深深地看了陆闲一眼，看得陆闲后脊梁骨都有点发凉。
接着，她端起自己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粥，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脚步微微一顿。
那清冷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期待，轻飘飘地传了回来：“草根饼，下次…给我留两个。”
说完，她背着那根枯草茎，迈着依旧懒散的步子，晃晃悠悠地消失在膳堂门口拥挤的人群里。
只留下陆闲僵在原地，脸上的“憨厚”表情差点裂开，内心疯狂咆哮：
完犊子！完犊子了啊！
她绝对知道了！绝对！
那眼神！那声‘呵’！还有最后那句‘留两个’！
这是赤果果的暗示！是敲打！
这姑娘，她不是搅局者，她特么是扫描仪成精了吧？
咸鱼王の末日要来了吗？
胖猴看着陆闲呆滞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陆师兄？苏师姐她啥意思啊？”
陆闲回过神！
看着胖猴那张写满懵懂的胖脸，再看看自己手里这碗能照出自己「生无可恋」表情的清水粥，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啥意思？意思就是咱们的土饼子，以后得省着点烤了。”
胖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低头，无比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嘬着他那碗「仙丹」粥，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劫后余生）的光芒。
至于陆师兄的烦恼？嗯……粥真好喝！
陆闲看着碗里自己的倒影，仿佛看到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被吃货惦记上的咸鱼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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