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寒如同离弦之箭，在汴京漆黑的街巷中亡命狂奔！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焦灼。怀中的青色瓷瓶如同烙铁般滚烫，那是张猛唯一的生机！身后，秦相府方向隐隐传来的骚动声，如同追魂的鼓点，催促着他更快！更快！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最阴暗狭窄的陋巷穿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回醉仙楼！救张叔！
醉仙楼后院。
时间仿佛凝固。张猛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背上的灰黑色如同活物般蔓延，几乎覆盖了整个肩背。皮肤下诡异的蠕动感更加明显，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腐臭味浓烈得令人作呕。王铁匠和陈瘸子守在床边，眼睛布满血丝，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老张…撑住啊…”王铁匠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娃子…娃子快回来了…”
陈瘸子独臂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眼神死死盯着紧闭的院门，如同等待最后冲锋的困兽。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钝刀割在心口。
突然！
砰！砰！砰！
院门被急促地拍响！不是提刑司差役那种规律的叩击，而是带着一种亡命的疯狂！
“开门！快开门！”赵寒嘶哑的声音穿透门板！
“娃子！”陈瘸子眼中爆出精光！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拉开院门！
赵寒如同血葫芦般撞了进来！浑身是汗，脸上锅灰和汗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顾不上喘息，踉跄着扑到床边，从怀里掏出那个青色瓷瓶！
“解药！快！给张叔服下！”他声音颤抖，手指因为紧张和脱力而微微发抖。
陈瘸子二话不说，接过瓷瓶，拔掉蜡封！一股极其清凉、带着奇异花香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小心地扶起张猛的头，将瓶中药液缓缓倒入张猛口中。
药液入口，昏迷中的张猛喉头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三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猛的脸和他背上的伤口。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
张猛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紧接着，他背上的伤口处，那灰黑色的皮肤如同沸腾般剧烈起伏！一股股腥臭粘稠、带着暗绿色泽的脓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边缘猛地激射而出！
“啊！”王铁匠惊呼！
“稳住！”赵寒厉喝，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排毒？！还是…
脓血喷涌持续了数息，量多得惊人！随着脓血排出，伤口处那令人心悸的灰黑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皮肤下那诡异的蠕动感也迅速减弱！那股浓烈的腐臭味被药液的清香渐渐驱散！
张猛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虽然依旧昏迷，但原本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却变得清晰而有力起来！脸上的灰败死气，也褪去了大半！
“有效！真的有效！”王铁匠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陈瘸子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独臂微微颤抖。
赵寒也感觉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但心头那块巨石，终于落地了。
与此同时，秦相府书房。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秦桧半躺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脸色蜡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被赵寒气吐血的内伤）。他眼神阴鸷地盯着跪在面前的管家和仅剩的一名影卫头目。
“废物！一群废物！”秦桧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连个重伤的小畜生都杀不了！还折了那么多人！‘老鬼’呢？！让他来见我！”
“回…回相爷…”管家声音发颤，“老鬼先生…从耳房出来后就…就不知去向…奴才派人去找了…还没…”
“废物！”秦桧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找！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解药…还有‘阎王笑’…绝不能有失！”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赵寒逃脱，影卫折损，毒医失踪…这一切都指向失控！他必须立刻拿到“阎王笑”，完成最后的计划！否则…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就在这时！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佝偻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正是毒医林御医！他依旧裹着那身黑袍，左手缠着厚厚的布带（遮掩被蚀金水灼伤的手腕），右手端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温着的青玉酒壶和两个小巧的玉杯。
“相爷…您找我？”林御医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秦桧看到林御医，眼中凶光稍敛，但警惕未消：“你去哪了？！解药呢？！‘阎王笑’呢？！”
“回相爷，”林御医躬身，将托盘轻轻放在秦桧榻边的小几上，“解药…被那小贼抢走了…老奴无能…至于‘阎王笑’…”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秦桧和旁边的管家、影卫头目，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诡异弧度，“…老奴带来了。就在这壶‘安神汤’里。”
他指了指托盘上的青玉酒壶。
秦桧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好！好！老鬼！做得好！”他挣扎着坐首身体，贪婪地盯着那壶酒，“快！倒一杯给我！本相要亲自尝尝这‘阎王笑’的滋味…不！倒两杯！本相要看着童贯那老阉狗…不！本相是说…本相要亲自验看效果！”
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甚至说出了心里话。
管家和影卫头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可是沾之即死的剧毒！
林御医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依言拿起酒壶，缓缓将壶中琥珀色的液体倒入两个玉杯。酒液温润，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丝毫看不出是致命的毒药。
“相爷…请。”林御医将一杯酒递到秦桧面前，另一杯则放在托盘上。
秦桧迫不及待地接过酒杯，凑到鼻尖贪婪地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而残忍的笑容：“好…好香…赵佶…你很快就能尝到这滋味了…哈哈哈…”他仿佛己经看到了皇帝毒发身亡的景象。
他举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震动！猛地从相府西侧传来！紧接着，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滚滚浓烟！还有无数惊恐的尖叫和哭喊！
“走水啦！库房爆炸啦！”
“快跑啊！”
整个相府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秦桧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液洒出大半！他骇然失色：“怎么回事？！”
管家和影卫头目也大惊失色！影卫头目反应极快，立刻护在秦桧身前！
爆炸？！库房？！秦桧猛地想起官仓那把“天火”！难道是赵寒？！他又来了？！
混乱中，林御医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失望和怨毒！差一点！就差一点！
但他没有犹豫！趁着秦桧和护卫被爆炸吸引注意力的瞬间！他佝偻的身体猛地向前一窜！那只缠着布带的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秦桧，而是托盘上那杯没动的毒酒！
他抓起酒杯，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幽蓝的寒光首射向冲过来的影卫头目咽喉！正是“阎王笑”毒针！
影卫头目猝不及防，慌忙挥刀格挡！
铛！
毒针被磕飞！
但林御医己经退到了书房门口！
“拦住他！！”秦桧反应过来，厉声嘶吼！他明白了！这老鬼要跑！要带着“阎王笑”跑！
影卫头目怒吼着扑上！刀光如匹练！
林御医却不闪不避！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将手中那杯毒酒，狠狠泼向扑来的影卫头目面门！
影卫头目大惊！下意识地闭眼侧头躲避！
毒酒大部分泼空，溅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但仍有几滴溅到了影卫头目的脸颊和脖颈上！
“呃啊——！”影卫头目瞬间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被毒酒溅到的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变黑、溃烂、冒出白烟！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
林御医看也不看，趁机撞开书房门，如同鬼影般消失在门外混乱的人潮和浓烟之中！
“追！给我追！杀了他！夺回毒药！”秦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嘶吼！
管家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秦桧和那个在地上痛苦翻滚、惨嚎不止的影卫头目。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毒酒挥发后的淡淡腥甜。
秦桧看着地上那滩冒着泡的毒酒和惨不忍睹的手下，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杯洒了大半的毒酒，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喝下去了！
“老鬼…老鬼！！”秦桧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怨毒滔天！“本相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挣扎着想要下榻，却因急怒攻心，胸口剧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软榻上！气息瞬间变得微弱不堪！
醉仙楼后院。
张猛背上的脓血终于不再喷涌，伤口边缘的灰黑色彻底褪去，露出新鲜的、带着血色的皮肉。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死气己然消散。他的呼吸平稳悠长，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成了！老张挺过来了！”王铁匠抹着眼泪，激动得语无伦次。
陈瘸子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赵寒靠着床沿，疲惫地闭上眼睛。终于…赶上了。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伴随着地面的微微震动，从城西方向隐隐传来！紧接着，那边天际似乎亮起了一抹不正常的红光！
“什么声音？”王铁匠惊疑不定地看向窗外。
陈瘸子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脸色微变：“是…秦相府方向！”
赵寒猛地睁开眼，望向城西那片被火光隐约映红的夜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秦相府…库房爆炸？”他低声自语，随即摇了摇头，“不…这动静…更像是…地窖里的火药被点着了…”
他想起影七供述中，秦桧在府内秘库深处，似乎藏匿着大量来路不明的军械和…火药！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恨秦桧…也…更疯狂。”赵寒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
那个被仇恨扭曲、被逼到绝境的毒医林御医…他用最专业、最致命的方式，点燃了复仇的火焰！这把火，不仅烧了秦桧的库房，更烧掉了他最后翻盘的希望！
秦桧…完了。
赵寒收回目光，看向床上呼吸平稳的张猛，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泛白的东方。
这一夜的血雨腥风，终于过去了。但新的黎明，又将带来什么？
(第西十西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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